步如江湖
作者:微露 | 分类:言情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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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大江东去
一夜无眠。
喻颜直愣愣地睁着双眼, 平躺在榻上至第二日。还未见天大亮耳边却响起一阵清脆的叩门声。
喻颜一身疲惫,无力地嚷道:“是谁?”
“……”
喻颜愣愣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被外力一拉猛然敞开,一束斜照而入的秋季温暖的日晖下, 冷沦明面容柔和地笑着静杵在她面前。
这一切来得突然而此时又显得这般平静。
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人竟然也不知道避嫌的吗?
“你你你……”喻颜指着他, 挣扎着站起来的身子忽然又感到两腿发软, 跌坐回榻上。
冷沦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眸中满是戏谑的意味:“呀,早就穿戴好了,看来是为比试做足了准备的。”
喻颜简直无话可说, 脸红得几尽要滴出血来,难道要她说她担忧得昨晚就没有睡, 甚至没有更衣?
冷沦明一笑, 他的眉目轻浅如画, 好似弄墨者笔下的远黛,微微舒展开来。他缓缓走过来拉起她:“既然穿戴好了索性就出门吧。”
喻颜愣愣地任由他牵手而起, 又愣愣地跟着他直至慢慢踱到祈湖边。
此时抬头方知时辰过早,日月尚聚在,素月之辉银银淡漠,秋风一袭,烟波饶漫。
“怎么带我到这?”
冷沦明独自负手走至湖边眺望这一方壮丽的景色, 理所当然地道:“反正比试尚早, 先赏些景致。”
“啊?”喻颜懵住。
“这里景致这般好, 也不知你以后还是否有机会欣赏, 既然来了, 难道宁愿就此错过吗?”
要知,盟主选举的比试台上只有胜负, 不顾生死。
冷沦明这话绝对没有夸大其词,这也是喻颜何故一夜未眠,忧心至此。
“可是……”喻颜本想说她根本无心景致,但一眼正视了这汪宁静致远的祈湖,不禁身心大撼。
湖水悠悠,清澈见底,但一汪越是平静的湖水越是显得深沉奥妙。
“如何?”冷沦明淡然地道,他双眼虽一直目视前方,却似能感受到喻颜受到的震惊。
喻颜低头沉吟半晌,念道:“玉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这祈湖号称天下第一湖,果然名副其实。我想,所谓的包含远山,万象为宾客,亦不过如此。”
“不错。”冷沦明颔首,“祈湖犹如天上人间,烟波漫漫无涯,浩浩荡荡。这一方水土养出人的一方心境。我看这湖,并不看它的广袤无垠,亦并非是为着它的平淡静心,而是……”
喻颜直觉地认为他会说一番比之祈湖更令她震撼的话来,不由揪心细听。果不其然,冷沦明漫漫平步在湖面上,徐徐走开五步之遥,置身在缭绕的烟波中,仿佛腾云驾雾,置身在虚幻的太清之界。他面挂似有若无的淡笑,目光清澈如水,没有任何动作,却像在召唤着她。
“站在这里看,一切万象仿佛都在自己掌握中。匿藏在祈湖底下,源源不断的潜能都从身上的骨血中迸发出来,好似有穷其一生都渺不可及的力量。”他颤动的两篇薄唇上下述说着,玄色衣袖下的双手轻轻握拳,遂又放开,“冥冥之中好像万物都已被你主宰,甚至可控制别人的悲喜……”
“我幼时曾以恬静的心态面对祈湖,而弱冠之年则在此立下断定生死的誓约,今日,我终于能置身其上,虽未有驾驭之力,但亦离誓约不远矣!”
喻颜止步在冰凉剔透的湖水前。她的轻功没有达到冷沦明那般出神入化的境界,不能在水上滞留长久,但她岂是听不出冷沦明话中话的愚钝之人?她此刻心凉透彻,甚至连疼惜的感觉都一并被冰封。
从一开始就知道!
自狜凌塔上的那一望就知道!
冷沦明要走的路势必凶险未知。而她深吸一口气,满脸的震惊如眼前的烟雾缓缓淡去,若薄羽般轻叹道:“然而,人只是沧海一粟,何其渺小。要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即便如此,愿效一江流水去而不返!”冷沦明淡淡的口吻似不经意的作答,但其乌黑深沉的眸子熠熠生光。
真的不能改变么?冷沦明的心志竟然如此之坚定!喻颜静静地望着他,眼波淡然平静。
冷沦明久久不动,更没有回过身来看她,他早似在无人之境。
喻颜忽然萌发一种可怕,她不想趟这浑水。权势和名利是利剑,她不是铁铮铮的男儿,她不需要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因为她不想要这天下。这本就不是她的,不是属于她的!她实在不应该参合在其中,更不该去上台比试。
喻颜念头转至此,掉头便跑。身后没有动静。冷沦明大清早的叫她不过是想要明确她的志向所在,既然她与冷沦明道不同即不相为谋。那个充满杀戮的世界她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女子决计不敢迈入。
奔至丛边,已经有些累了,停下抚在树杆上喘息,忽然听到窸窸窣窣脚步踩在草上的声音。喻颜大感好奇,这么大清早的,来到这样少有人迹的地方定是不平常的。侧头看去,不禁一颤。
来人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丛林遮掩中,隐隐有两个人影显现。喻颜拨开眼前的枝干,随着视野的扩大,连带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手背一凉,被一只倏然而至的手按住。另一只手揽着她腰旋即一转,没有任何声音,其速快如闪电,瞬间隐没在丛林之后。
喻颜努力地偏头,眼角瞥见一抹玄色的衣角。
“嘘——”
喻颜讶然,而冷沦明不待回答便迅速地抓起她的手捂住她的嘴。他目视前方,眉间微蹙,有一抹淡淡的骄傲、得逞之色。
他早就知道这二人会在此偷偷会面?
然而喻颜依靠在他身侧一动不动,因为不敢,不敢仰头,亦不敢低头。她能感受到冷沦明胸膛有力的心跳,甚至,他轻柔温热的呼吸。
她只觉得气氛压抑得不能自己。为了暂避尴尬,只得将注意集中到那草丛之后。
场中正是喻颜差点就能见过一面的狜凌庄主——李正名,他此刻一脸不可置信、沉沉地说:“屈祖教如此目中无人,梁掌门也咽得下这口气?”
对方似是思忖了半晌,久久才道:“我是咽不下也得咽啊,谁让他们如此快速而神秘地崛起,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屈祖教到底是何门派,盟主可真要好好彻查。”
李正名将对梁正仁的称谓由掌门改到盟主,分明只是为了给梁正仁施加压力,更笑讽他的无能。
梁正仁果然语气不善道:“如果狜凌那么有能力,又怎么会不知道屈祖教正是令弟创办的呢?”
“什,什么?”李正名一改沉稳之色,眼中闪过咄人的火焰,惊怒出声,“那场大火烧不死他!他果然没死,果然被他逃出去了!”
梁正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那时倘若做得干净利落些,也不会有我今日受辱之事!”
李正名冷冷地戾喝道:“如此说来,都是我一人之过了?”
“难道……”梁正仁顿了一下,他本想说难道不是么,但话到口中又不觉好意和解道,“不要无谓地争吵这些,等下的比试你可准备妥了?”
“三场比试只要能有两局较别之门派胜出便可。你狜凌第一场比试历来都是庄主后人上场两次以显庄主之威,这回呢?”
“一切照旧吧。”李正名一叹,随即亦是试探地道,“听闻令郎便是秦于易?果然虎父无犬子,想必……”
梁正仁摆摆手,返身回走:“于易年少不更事,根本不懂武功!”
在其身后他看不见处,李正名正森然一笑。
待他们二人离去甚远,直至不会感受到这里的细微动静时,冷沦明还不待动作,喻颜便立即缩身而退,面上一片绯红。
她抿抿唇,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后退,道:“我,我先回去准备比试了……”
冷沦明淡淡地笑道:“我以为方才一番谈话你掉头就跑是不准备再战了。”
喻颜大惊,这人竟然这么了解她心意。她正想顺水推舟推脱掉这件麻烦事,猛然抬首时对上那双满含讥诮笑意的乌黑眸子,不禁大受打击:“谁说的,我可不打算就此成为江湖笑柄。”
话刚说完她就反悔了,尤其冷沦明用故作惊讶地赞道:“哦,是么,原来喻小姐如此深明大义。”而他的神情明明一脸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