祤芫看着他那条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可是娘亲说过，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呀。

“你不会的，若是一直行善，一定会有好报的。”

祤芫说的很肯定，没有一丝犹豫，极为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道。

少年又不说话了，一个人沉默地往回走，祤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又重新回到了那条巷子。

“你回去吧。”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这样说。

少年又蜷缩回了巷子里的屋檐底下，垂着头又变回了刚开始那副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祤芫已经问了很多遍，这次他也和之前一样，没有回答，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和祤芫说话。

祤芫没得到回答，也不觉得有什么，人和凤凰一样，都有很多种，他是不爱说名字的那种人。

祤芫又偷偷摸摸走回了客栈，回到房间的时候，蜡烛是亮的，她被矢枂提着衣服丢在了椅子上。

矢枂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翘着一条腿，眯着眼，俨然一副审问的模样。

“说吧，去哪了？”

祤芫没想到矢枂这么晚还没睡，被抓包后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不自在抠了抠手指。

再一想，她什么也没做啊，不就是，和陌生人说了话，差点被杀了，又碰了陌生人的身体吗……

每一条都能成为她被批评的罪状。

祤芫偷偷摸摸抬眼瞅瞅矢枂的神色，发现他脸上表情并不好看，把身板坐得更直了些。

虽然心里虚虚的，但祤芫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都告诉了矢枂，果不其然得到了他愈发严肃的神情和碎碎念。

“你忘了哥哥怎么跟你说的了吗？不能随意接近凡人，一出门就遇到危险，你让哥哥怎么放心？更何况，你还直接说他会有善报，你可知此言一出，他的善报许是从你身上来……”

“这次不是没出事吗？”

祤芫嘴硬地嘀咕一句，被矢枂听了个正着。

“这次没出事，下次呢？祤芫，你已经八百岁了……”

祤芫撅着嘴不开心了，明明是下凡来玩，却哪也不能去，选的这个小世界也一点都不好玩。

她不过是出去一晚上，还被矢枂骂。

一时，心里的委屈挡也挡不住，鼓着脸冲他凶道。

“从我身上拿就从我身上拿，我就要让他有善报，娘亲说过的，他是好人，为什么不能有好报？”

矢枂被她说得愣了一下，才叹气道。

“祤芫，你不明白，善恶有报，三千小世界苦难众多，若人人都救，即便你气运非常，也总有一天会被耗光，我是担心你。”

祤芫垂着脑袋，知道矢枂是担心她，又觉得刚刚吼的太大声，一时羞愧不知道怎么抬头。

“对不起哥哥，让你担心了，不要生气。”

祤芫慢慢走到矢枂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服了软，声音听起来要哭不哭，低着头可怜极了，矢枂哪里还舍得生气。

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就见这个比牛还犟的小姑娘抬头挺胸脆生生丢下一句。

“但是，我说他会有善报，没有做错，他就是应该有善报！”

刚说完，祤芫就飞快抽过手跑回了她的房间，速度快得像一阵小旋风，只能看到她嫩黄衣服的残影。

矢枂简直是被气笑了，半晌才捏捏额心，算了，把这祤芫宠成这样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长得软软糯糯，说话也好听，就是这一把骨头，比凤凰山的石头还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随之又想到什么，他的眼睛逐渐暗下来，担忧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她性格如此，不知以后要吃多少苦。

*

祤芫来这个世界后，每天除了呆在客栈里吃饭睡觉，就是从窗子里看下面人来人往，每天焉巴巴的。

这个世界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灰色气场笼罩住，身处其中，不自觉就会被那种压抑影响，连呼吸都变得没那么畅快。

矢枂见她每天郁郁寡欢，比打了霜的茄子还焉巴，知道她喜欢人间的小动物，便提出要带她去见一见。

祤芫听到后，果然眼睛都亮了起来，难得有了兴致，一下子从窗子边跳起来拉矢枂的手。

“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再不出去，某只小凤凰的羽毛都要发霉了。”

矢枂含笑，打趣地看着她说道，祤芫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哎呀”一声冲回房间里换衣服。

收拾一番，两人出了门，路上的人变多了些，据说是这个国家的军队打了胜仗，便不驻扎在此处，沿着前面乘胜追击。

军队终于走了，城里上上下下也开始重新整顿修葺。

虽然打了胜仗，可城中一点不见欢喜的氛围，依旧一片死气沉沉。

商贩安静地支着摊子，路边房屋一个个重新修筑，街道上的尸体被府衙们挨个扔到马车上拉走……

人们的脸上只有麻木和不知所措，战争终于胜利了吗？他们应该高兴吗？可他们又能高兴什么呢？

家没了，亲人朋友死了，原本的生活被全部毁掉，所有都要重新开始。

不知道该难过什么，也不知道该高兴什么，这场灾难突然爆发，又突然结束。

他们只是战争中随波逐流的芦苇，不知自己今后会怎么样，不知道下一场浪潮什么时候会打来。

祤芫先开始还很开心地问来问去，走在街上渐渐地就不说话了。

两人安静地走在路上，却听街边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混合着男人的怒骂声，即使融合在混乱的声音里，也格外刺耳。

“妈的，这臭乞丐自己都要死了，还她娘的多管闲事。”

“到手的生意给你搅黄了，那女的老子付了二十两铜钱换来的，说没就没了。”

“哪来的胆子拦我们的人，今天打死你也是你活该，呸，死乞丐打死你我都嫌脏手。”

……

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仿佛只是为了发泄他们无穷无尽的怒火，连矢枂都皱起了眉头，拉着祤芫的步子加快了些。

祤芫正低着头闷闷不乐，一路走来都乱哄哄的，四处都有争吵打斗，这个声音似乎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