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实，你无需道歉。”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祤芫想着帮他取一个名字，他不就有名字了，于是兴冲冲道。

听到矢枂饱含威胁的一声“祤芫”后，又把说出去的话头收了回来。

“不能随便给别人取名字。”

祤芫瘪嘴，心想，知道啦知道啦，若是取了名字又会惹出什么没必要的麻烦……

少年坐在床上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祤芫又松一口气，幸好哥哥先提醒她，这个要求好像不太礼貌。

取名字都是亲近的人取的，她不过才见了这人两面，就提出这种要求，的确失礼。

少年这些天，与他们同吃同住，伤差不多已经养好，连受伤严重的腿都看不出什么大毛病了。

祤芫对少年的热情不减反增，也不嫌这个世界无聊了，不过短短几天就单方面和少年处成了好朋友。

少年的话很少，祤芫问的话他会简短回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祤芫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们为了方便，在城中租了套带院子的宅院，对面就是一个学堂，城中新修后，来来往往的学生就多了，祤芫看见少年偶然望着那处出神。

她这才想到人好像是要上学的，就和凤凰修炼一样，于是央求矢枂把少年送入了学堂。

他原本就认得些字，之前偷偷看过些书，人又聪明，连学堂里的先生都夸他天资聪颖，是个可塑之才。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少年的日子慢慢步入正轨，祤芫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说出自己要走的时候，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全是不舍，反观少年，只垂着眸如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

“你以后会不会想我？”

少年沉默半晌，才慢慢蠕动了一下嘴唇，挤出极细微的一句。

“会。”

他知道她会走的，她和矢枂突然出现在城里，没有身世背景，钱财谈吐却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及。

他知道他们不属于这里，也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他们总有一天会分离。

这本来就是早就想到的……

祤芫走的那天是个夜晚，她穿上了来时的衣裙，漂亮得如同天上下来的仙童。

矢枂的意思是趁着夜色离开要方便些，也省去了离别的琐碎事情。

谁知，他们前脚刚踏出房门，祤芫的衣服就被拉住了，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应该早知道他们会在晚上走。

祤芫本来只是心里难过，看到他鼻子一酸，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就伤心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身体比脑子更快行动，祤芫已经转身一把抱住少年，把头埋在少年胸口处，他的身子好像震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我会想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

祤芫带着哭腔，还是边哭边说着，小孩子都是这样，明明知道以后不会再见，还是会反复在意记不记住的事情。

他的心跳声很快，祤芫能感受到他隔着衣服的有力心跳，接着，他沙哑着嗓子开口，连带着胸腔都产生了一些震鸣。

他说：“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他一向对名字表现得抗拒，上了学堂，先生要给他取名字也被拒绝，他们都默认为这是不能提及的事。

祤芫一时顿住，抬起泪眼朦胧的眸看他，没想到他会在今天让她给他取一个名字。

矢枂乍一听这话也有些发愣，随后就皱起了眉，没等祤芫回答就严肃道。

“不行，取名字绝非儿戏，祤芫还小，不要胡闹。”

给一个人取名字往往是至亲之人才干的事，若不是至亲之人，取了名字也必然产生羁绊，往后都是脱不了身的。

他们已经破格帮了这少年，气运加持，往后他一帆风顺定然没有问题，若是让祤芫取名字，这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且不说气运的问题，给少年取了名字，他就算划在祤芫名下，得了捷径，以后万缕千丝的联系，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麻烦。

他说这话时表情严厉，祤芫却没有管，认认真真歪着头，似乎已经在思考该取什么名字了。

矢枂又是一番头疼，不想在走之前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直接拉着祤芫便是要走。

祤芫还没想好，也动了轴劲，扒着少年不肯走，非要想出个结果。

不过，她的劲哪里比得过矢枂，不过一会，就整个人被抱起来。

少年却一改往日的守礼，再次死死拉着祤芫的袖子，眸光闪烁，几乎是哀求道。

“给我取个名字吧。”

祤芫还在挣扎矢枂的桎梏，矢枂却直接用力将她一扯，硬生生抱着朝门外走去。

再不能让事情偏下去，来了趟人间，竟还惹了这等麻烦事。

人神本就没有交集，之后也定然不会再见的，何苦徒增烦恼。

矢枂的步子极快，几步便走到了院门处，不给少年留下一丁点希望。

他握拳站在原地，抿唇一动不动，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身形都透露着一股萧索味。

竟是，什么都留不下吗？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拉着嗓门大喊道。

“时卿，时移世易，卿不变之！”

后面两句甚至有些不明显，像是被风吹得消散，又像是突然拉开距离，但他还是听懂了。

少年怔怔抬头，院门处一片落叶打着旋飘过，再不见他们身影。

他回过神来，几步跑到院门处，左右望了一番，夜色中竟大雾弥漫，早已不见他们踪迹。

心中怅然若失，却又仿佛被另一种东西填满，有了几分挂念与欢喜。

时卿，他心里喃喃念到这名字，只觉得像是有什么言语说不清的东西在心底生长。

那他以后，便是时卿了，有了名字，便不会忘，也会如她所说，常常思念。

他虽不知他们从何而来，不知身份如何，但也明白，这大抵是最后一面了。

祤芫来了一趟，把他从淤泥里拉出来，又毫无痕迹地走了，唯一留给他的，是这个名字。

时卿想，她大概真的是专程来救她的神女吧，而他不过是一个，偶然得到神女垂怜的凡人。

神女不会为凡人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