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女儿的呼唤，

我...死了吗？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能感受到全身上下那钻心的疼痛感，可却又离我好远好远，

就好像我正在挣脱身体的束缚，所谓的疼痛，只是世间对我的挽留，

肩膀被人推了两下，牵扯到身上的伤口，我想做出回应，可明明我意识还算清醒，却疲惫到连呼吸都要停歇，

这就是所谓的弥留之际吧，我想，一具死亡边缘的身体正死死攥着有所留恋的灵魂，不愿让其远去，

“咔哒”

我听到了清脆的机括声，随后有什么捆着我的东西被撤走了，

是安全带，我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

同时，我的胳膊被人握住并用力拉扯，看来是有人在尝试救我，再仔细听下耳边熟悉的呼唤，是柔柔！她没事！

心中积攒的恐惧一下撤走了大半，身体也逐渐放开我了无牵挂的灵魂，我感觉到意识开始消散，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感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愈发黑邃，

这一下，应该就是真正的死亡了吧，可惜我....

“咚！”

一阵天旋地转，我好像是被拉出了车，一头砸在了谁的身上，

这么大的动作所带来的痛感也是难以忍受的，消散的意识生生被拉扯回了这破烂的身体，

“爸爸...爸爸...”

柔柔在呼唤着我，我想睁开眼睛，可用尽了力气也未能抬动沉重的眼皮，

这感觉就像鬼压床一般，只是平常躺在床上可不会有这么多痛不醒我的伤口，

身体再次动了起来，应该是柔柔在拖动我，

背部与地面摩擦碾过许多尖锐的小石头，这给我带来酥麻的感觉，只有少数几颗混入伤口的石子才确实带来了刺痛，

终于，柔柔把我拖到了稍微平坦点的地方，

鼻腔和口腔里残留着液体，虽说我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味觉嗅觉的，但也猜得到是血，

这导致我平躺时的呼吸实在是过于困难，

也许侧头能让我好受些，可我的身体就像接受不到我的意志一样，无论怎么用力，我的头还是纹丝不动，

“哗啦哗啦”

我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片刻后，我麻木的身体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摸索着，

理智告诉我是柔柔，

她在找什么？

手指传来冰凉的触感，然后是一点轻微的震动，

这...是我的手机？柔柔在用我的指纹解锁我的手机吗？

“滴！”

“快来救我们！我们..呜..我们出了车祸…爸爸和妈妈...呜呜呜...”

听起来，柔柔是在打电话求救吧，

也许...也许我们最终都能活下来？

我的内心深处重燃希望，但想要活下去，光指望女儿可不行，我也要积极自救才是，

于是我调整呼吸，小心翼翼的以防止血液倒吸进气管，

身体在苏醒，被麻木感遮掩的疼痛也缓缓上浮，几乎击溃我所剩不多的理智，

但这也正是活着的象征！

我开始了与疼痛感的拉锯战，竭尽所能的保持着自身的清醒，直到....

“啪！”

“喂？！喂！！”

什么东西掉落地上摔碎的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随后便是女儿破了音的嘶喊声，

发生了什么？

“还有..我还有....”

“手机...手机....”

“手机呢？！手...”

听声音，柔柔是在找手机？

可为什么？她不是拿了我的手机吗？

难道刚才那摔碎的声音，是我的手机？

“咳咳....”

一时的失神让我不小心呛了一口血，身体的本能反应突破了我控制不了身体的窘境，让我控制不住的咳嗽，

“爸爸！”

柔柔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异样，并跑到了我的身旁，

“咳...”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那倒吸的一口血只是个开始，源源不断的血液灌入自己的肺部，

浓郁的窒息感却给我带来了珍贵的气力，原本沉重的眼皮竟然不知不觉中睁开，

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吧，

我的心中有所明悟，

视线从漆黑渐渐变得明亮，我看见女儿跪在我的身旁，她的眼泪淹没了濒临崩溃的瞳孔，

【别哭，柔柔，爸爸在。】

我张开了嘴，但想说出的话却只能在内心回响，鲜血压下了我的所有安慰，

我伸出了手，但想擦拭她眼泪的动作成了奢望，用尽了力气却只能轻抬手掌，

【别哭，柔柔，爸爸在】

【别哭，柔柔，爸爸在】

【别哭，柔柔，爸爸....】

哪怕徒劳无功，我也一遍又一遍的想要说出话来，可终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柔柔握住了我抬起的手，我也死死握着她，就好像我要把无限的思绪捏进她小小的掌心，

“爸爸！爸....”

她泣不成声，但我耳边却逐渐归于寂静，

她泪流满面，但我眼前却开始溶于黑暗，

我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爸爸要不在了，柔柔啊...你要坚强...你要....自己度过余生了..】

【我还有好多好多遗憾，但....太好了柔柔，你还活着......】

———————————

红蓝交替的灯光闪烁，三名穿着黑色服装雷厉风行的医疗救护员在车祸现场迅速架好了数个便携式的医疗器械，

“....哎....”

一位颇显年轻的医疗救护员看着手中的仪器，突然叹了口气，

“我们来晚了，他们两个的心跳已经停了。”

他抬头看向满身鲜血呆滞的跪坐在地上的雪柔，抿了抿嘴，

“如果做了急救措施的话，也许她父母能挺到我们...”

“啪！”

另一名中年的救护员一掌拍在了年轻人的头上：“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怪那个小姑娘？你当着人家面你说这种话？”

一直呆滞模样的雪柔闻言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身旁的两人，

“急救...措施？是电话里那个人教我做的事吗？”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并下意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抓地上沾染着血液的泥土，

“我...我有机会的，我...你们说我当时有机会救下爸妈？可是我...我不知道..我...”

“嘿！嘿！”

中年救护员在雪柔眼前挥挥手，抓住了雪柔的视线，

“你做的很好了，真的，做的非常好，你已经尽力了。”

他想要拥抱雪柔，可雪柔身上满满的鲜血却让他无从下手——看不清伤口就贸然触碰的话，很可能带来致命的二次伤害，

“你还能走吗？我们带你去医院。”

“能走，但是...你们要把爸爸妈妈留在这吗？”

“不，我们带上他们一起。”

“......”

雪柔沉默着抚摸脸上父母的血，那残留的温暖似乎缓解了些许悲痛，然后她颤抖的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