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缺乏官府的压制也会出现与皇朝类似的组织，在大的出奇的土地上，哪怕人均寿命不长，也能轻易筹集二三十万的军队。

武林中缺钱，缺武器，但绝不缺人，对比起远处厚甲长枪，队形整齐，杀气逼人的魔族大军，正道这边反倒更似参加武林大会。

白须广袖的老人，英姿飒爽的女侠，正气凛然的青年武者，衣着千变万化，武器五花八门，光是领头的就有五六个，背后的势力也划分出了子丑寅卯。

夜九阴一看，眼中就闪过轻蔑笑意，挑起的嘴角不用掩饰，一眼就能看出的嘲讽。

“你们是打算打仗，还是耍猴戏，这里是战场，不是小打小闹的天下第一。”

辣呛的讽刺再搭配上那副冰山美人的气质，美艳诱惑的脸，正道中真有几个年轻不经事的看的动摇。

“妖孽，魔道中人不吝人命，尚能体会天意，而等霸道魔权当是把人伦碾压，尊你为主，上天自然看不得，也自然会有人来讨！”

说话的是前边几位首领中的一位，模样平凡，但口舌却犀利。

夜九阴不欲多言，冷冷的一笑，不屑一顾的意思表现的更明显。

正道中磨牙的已经有好几个了，更多人是张嘴就讽刺回去，但人家不说话，就自己这边士气大动的吼骂不免太失气势，身旁有懂事的都会把那些人拉住，出声的少了，有些想说的人也就纷纷忍了下去。

“呵……”从喉咙里溢出的嘲笑，夜九阴不掩饰自己的轻松，眉眼微动的私下寻找金发人的身影，但也不知道是卡西欧藏的太好，还是这人压根就没出现，反正他是始终都没找到。

彼此讽刺的机会是开战前的传统，夜九阴心不在此，自然也就结束的快，在确定卡西欧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后，他直接挥剑，身后魔将汹涌而出，这群伴他多年的战士，是他手中最好的利剑。

霸道血夜的军队曾百战不败，当的一世枭雄，也曾溃如蝼蚁，统统从百战之军变成残兵败将，但他们的身份无论怎么变化，气势怎么衰败，只要领头的君在，兵就始终能站起身，拿起武器，再度列成百强之师。

雄狮怒吼，猛虎出山，当初被内部毁的不堪一击的狰狞野兽终于伸出利齿。

江湖人的争斗讲究什么？是潇洒，是快意，是恩怨情仇，而战场上只有重，只有杀，一下比一下用尽全力的武器，一次比一次狠的搏命攻击，在这里斗的是人命，是杀机，有一丝胆怯的意思都会被立刻斩落刀下。

熟练的百强之师和潇洒的武林中人，谁胜谁负，不用看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日，正道武林大败，败的毫无余地。

溃散的人流在大军眼里仿佛看到之前的自己，但这些人就没有他们好运，有再度执起战旗的主帅。

战士看向前方的黑色身影，高大健硕，气势强悍，以及令他们折服的魅力，这是他们的君，这样的君带出他们这一群拥有无限勇气的将。

败军何以言勇，正道败的简直像是乌合之众，曾经的武林名宿灰溜溜的从战场上跑下来，一身染血的模样更是充满后怕的颤抖。

每一位能站在势力顶端的人都是极优秀的，他们也经历过无数暗杀，追杀，甚至被近百人的围攻过，但他们都活了下来，那些人也都变成剑上的铁锈证明了他们的优秀。

他们一直以为那么辛苦的屠杀已经是极限，单方面的屠杀足够展现武力的强大，但是他们都错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观念。

肃穆整齐的魔军拥有同一个表情，同一身悍然，也许单个拿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强的过在座各位，可此时正在颤抖后怕的反而是……传统意义上强的人。

正道中的各位坐在商量伐魔时的屋子里，楠木的椅子，上好的茶水，重新换上的衣服都不能掩饰他们已然衰败的气势。

没有一开始尽在掌握的自信，他们怕了，胆怯了，一个人的力量对上百人时在这个超武力的世界还有还手之力，但要是上千呢？上万呢？他们深刻的了解到什么是人多神惧。

在花会酒楼里看过人流密集的赏灯情景，悠闲坐在二楼雅间低头看去，轻佻的感叹过这满街都是人头，黑压压的看着恶心。

但现在可不是悠哉赏灯的时候，而是人力有尽敌军无穷的战场！

怯了心力，立刻手就软了，原本能使出十分力的手，连三分都使不出来。杀死一个，紧接着就有两人的武器砍向头顶，狼狈的杀死两人，四面八方都变成敌军，解决一个还有无数个……

——没法打啊！

不知何时，正道所有人的心里都出现这个念头。

平日英姿勃发的中流砥柱，一言讨天下人情的名宿高人，现在都变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有见识的人已经在这衰落的模样里看出来，人心以散。

“夜九阴所擅长的不是武斗，而是军战，一个人的胜负他不看重，他所重的是霸道血夜的胜，夜九阴可以败，霸道魔权必须不败。”

“正道没错看夜九阴，却轻蔑了霸道血夜，更何况上一次夜九阴是小视了他自己的重要性才会中毒，导致王朝内部崩散却不是从外部让血液溃败，所以这一次是正道轻敌了。”

颓废低头的正道人士统统抬头看去，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正道中一流的青年俊才和操控整个江湖局势的重量级人物，而他们目光统统集中的那个人身上，却谁都没见过这人。

其中一人眼神一动就试探道：“小友是异域人？”

金发碧眼，一身白色金玟骑士装的卡西欧丝毫没有掩饰自身异常，甚至刻意强调出了他异境人的模样，金光灿烂，圣芒四射。

“是的，我名卡西欧·霍尔，名在前，姓在后。”

“小友此时出声可是想相助正道？”

卡西欧满含深意的说道：“不是相助，而是履负责任，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勇者’这个名字。”

宛若高洁凛冽的光芒一般的模样却笑的温和散发可亲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邪派人士，一见面先减三分敌意，之后的七分在有多识者普及勇者为何后，刷刷刷，集中在卡西欧身上的目光顿时变的炙热。

卡西欧笑得成竹在胸，他比这些人强在哪里？

答：强在有自知之明。

勇者是傲气，但不拥有心比天高的傲慢，武林人或者说武功越高的人越自我，因为他们拥有超过绝大多数人的武力，这很正常，普遍比普通人优秀的人都会有这种傲慢，但武林人却把傲慢放大了。

一言不合刀剑出手，不顾及后果只计较一时爽快，因为我们比大多数强，所以我们傲，而且这些人也信服与他们相同的人的傲慢。

在卡西欧看来很扭曲，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在他的世界里绝大多数智慧者也有这样的时期，但活过一百年后，短命种会自然对世界产生敬畏，长生种会以高傲对待外族以谦卑面对自然。

似乎生命短暂又无外力增加时间的种族都会出现短视的情况，卡西欧心想着。

夜九阴倒是看的干脆，之前说的话太突然，他生气也正常。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冷静，卡西欧也明白过来，爱情是很复杂神秘的谜题，他没有时间去测算密码，寻找钥匙去开启他的宝藏。仅有的心动让他痛苦，而他也无法断定对方也喜欢他。

凡是对未来抱有悲观色彩的人，都会有各种理由为以后的失败做铺垫，任凭借口变成现实，也只觉得这就是命运。

这一点，在爱情来说同样如此。

卡西欧的悲观来源自勇者悲悯的天性，他是完美的勇者，该有的品德他一个不缺，在对待很多事上也都倾向于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夜九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管理由为何，他都表示出了他的意愿，不会离开这里跟他离开，那么卡西欧也会基于这点计算出得到完满结局的可能性。

——零。

是的，没有机会，既是敌人，又没有未来。

悲催时的冷笑话，卡西欧觉得爱上自己，真是比变成水仙花的那名仙子更悲伤。

计划按照卡西欧设想的开始进行，他如愿成为正道中的一员，用重伤夜九阴的方式获得信任，通过能力渐渐让一盘散沙的正道成为以他为中心的庞大势力，卡西欧不再是一个异境人，而是中原正道势力的魁首。

说的简单，其实其中的拐弯抹角也不少，正道之间不够信任互有保留。他一人无牵无挂，哪怕成为领袖没有时间发展也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基于这一点，卡西欧计划前期的目标达成的很快。

想起夜九阴被一刀刺过心脏时的不敢置信，一环扣一环的谋划默默消逝，思维难得的空白，他轻轻按压胸口，不知道故意残留在对方心脏上的圣光有没有治愈他的伤势。

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在引起服侍人的注意时就自动消失了。

油灯的火焰闪了几闪，卡西欧透过那缕光芒看到战场上，他偷袭而起的冷箭。

勇者很少用弓箭，一直都是使用随身圣剑，可是卡西欧其实也会一些，战场上突如其来的冷箭很正常，不正常的却是他亲手射出去的，还被喜欢的人亲眼所见。

远在魔军阵营的夜九阴拖伤处理杂务，手下强将不少，能动脑的也已经被塞了不少活儿，剩下的也还是这么多，他不停手的把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月上中梢，他才有机会休息。

揉着太阳穴吐出一口积压许久的郁气，血夜再临后进展的都很顺利，唯一的不顺利也只有那个人。

心口处的伤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轻信的后果，可是渐渐愈合的部分里夹杂着的力量让他的心竟然有些软弱。

那日——

“王，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属下告退。”

“慢着……伤口上夹杂的力量没有问题吗？”

“回禀王，并无大碍，甚至说都靠这股力量才能让原本致命的伤口变成轻伤的程度，只是看起来吓人。”

“……好了，你退下吧……”

夜九阴烦躁的按着额头，狭长魅惑的眼睛里一阵迟疑。

他当时为什么要问下去，卡西欧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向聪明的他竟然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