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博弈。

两人气势汹汹，盛气凌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晏白瞪着燕岚:“喝！”

燕岚伸出一根手指把碗推出去，“嘭”的一声，碗摔在地上，碎裂一地，暗褐色的药顺着碎片流了出来。

人还挑衅起来:“滚开！给你胆了，敢逼孤做事。”

“顾潆，你真的好烦。”

直接让他死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活着。

晏白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挥手让果玉重新端来一碗药。

果玉颤颤巍巍把药放在桌子上。

这些日子，太子府一直不安稳，每个人都惶惶不安。

因为，府里的两个人主子又闹起来了，其实，准确的来说，是他们太子爷太闹腾了。

嫌药苦，不肯喝，嫌疼，不肯处理伤口。

这是个爷们吗？

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太子妃，这一次竟然也和太子爷刚起来了。

晏白端起药，手上还有着水泡，是给燕岚煎药烫出来的。

燕岚的药不好弄，药童在一旁煎药的时候，她就亲自去盯着，但又不太熟练，所以弄伤好多次。而且煎药时间长，她等待的焦急又痛苦。

晏白看着燕岚的眼睛，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和他说话:“殿下，既然你怕苦，那臣妾只好如此了。”

就在燕岚疑惑的时候，晏白灌了一口药，附身过去，手从后面按着燕岚的脖子，吻上他，将药喂给他。

眼睛看着燕岚愣住，晏白趁机多喂了两口，燕岚反应过来，猛的推开晏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晏白眼眶微红，将碗里剩下的药全部含入，还要去喂燕岚，结果被燕岚一推，她全部咽了下去。

但晏白并没有气馁，用被药苦的颤抖嘴唇开口:“得罪殿下了。”

“顾潆，你是不是有病。”燕岚皱眉质问。

这药虽极苦，但药效极猛，最有效，喝一两口也能好一点，晏白见燕岚喝了两三口，心口终于有些松懈——有办法了。

“臣妾只是想殿下活着。”

“你真是头倔牛。”

燕岚盯着这个人，他觉得顾潆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平时柔柔弱弱娇贵的要死，动不动就哭，可有的时候，为了别人，能够反抗，上次为了顾宁与自己动手，这次为了自己喝这么苦的药……

晏白自从燕岚受伤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眼底都留下青色，她本就柔弱，又没好好吃饭，这段时间变得真的很憔悴。

燕岚记得，顾潆以前什么时候都是光鲜亮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即便她整日不出门，也会收拾妥当，什么时候如此憔悴了。这段时间，他整日被疼痛缠绕，只觉得顾潆烦人，却从来没有想过顾潆。

燕岚愧疚的低下头，却无意间看见晏白手上的伤，白皙细腻的指尖，很容易看见上面的水泡。

燕岚不自觉皱眉，“你手怎么回事？”

“……”

晏白觉得胃里很不舒服，翻江倒海，这药苦的她实在受不了了。

“顾潆？顾潆？！太医，太医呢——”

燕岚紧张的盯着张太医，都怪张太医眉头皱的太紧了。

果玉李嬷嬷还有太子府姓孙的那个府臣，都在一边焦急的等待。

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还有你们，平日是怎么照顾太子妃的！”

燕岚生气，一旁的人跪了一地。

燕岚摸了一把脸，努让自己力冷静，看向晏白的眼里满是担忧。

她什么时候瘦了这么多？

“殿下，太子妃方才有没有用过什么烈性膳食？”

张太医问起来。

燕岚烦躁的指了旁边空了的药碗，意思很明确，顾潆刚才喝了他的药。

闻言，张太医脸色煞白，摇了摇头，把燕岚都快折磨疯了，忍不住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说话磨磨叽叽的，是不想活了吗！”

“殿下恕罪，太子妃这是动了胎气，殿下的药都是烈性，太子妃身子本就弱，再加上近来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忧心过重，再入烈药，这简直就是不要命啊。”

燕岚的药方是他写的，他可太清楚了，这太子妃还真敢。

燕岚怔住了，说话都开始不利索，“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动了什么？孤没听清。”

“殿下，您没听错，太子妃这是有孕了。”张太医毫不客气揭穿燕岚。

“什么？！！”

“殿下，这喜脉老臣还不至于看错，太子妃的确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太子妃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实在不易劳心了。”

“这药太猛，老臣写个方子催吐一下，再开几个安胎的，殿下，脉象还很弱。”

“顾潆有身孕？是孤的？”

张太医是看不下去了。

晏白听得也没办法继续闭眼，掐住燕岚的手背，扭了一圈皮，疼的燕岚嗷嚎，晏白皱眉道:“你们先出去。”

“是，老臣就先告退了。”

张太医简直求而不得，其他人也都给晏白煎药了。

燕岚眼睛亮亮的，表情有些微妙，就连晏白欺负他，他也没说他。

晏白似乎看见他时不时立起来的狐狸耳朵。

“给我倒杯水，嘴里还发苦呢。”晏白挣扎起来。

燕岚傻傻去倒水，见他笨拙的样子，晏白忍不住流下泪，趁他转身前拭去。

燕岚一转身，就见晏白看着自己，眼神很复杂，不舍、痛苦……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恍然。

“怎么了？”燕岚没感觉自己的语气都开始变了。

晏白摇摇头，苦笑着:“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有些难过。”她接过水，喝了下去。

唇齿间仍旧很苦，可心里更是像被一只手攥紧一般窒息，她忽然委屈开口:“燕岚，我还是苦的。”

燕岚受不了她这样，抱过她，细细吻着她，一点点描绘她的贝齿，哄道:“顾潆，乖啊。”

燕岚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趁晏白睡着，自己悄摸从被窝里爬出去，与张太医私会起来的。

等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晏白睁着眼盯着他，晏白问道:“两个时辰，去哪了？”

燕岚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暖了暖手脚才钻进被窝。

先是亲了一下晏白白净的额头，说道:“没去哪，不太舒服，让张太医看了看。”

“真的？”

“真的。”

晏白嘀咕一声，翻了个身，燕岚支着脑袋盯着她后脑勺看了一会，觉得甚是无趣，又把她悄悄翻过来，手还若有若无摸了几下晏白的肚皮，瘪瘪的，怎么也想不到这里面会有一个小生命，还是他的！

“前三个月最好不要同房，燕岚，我身子弱，让宝宝也很虚弱……”

“燕岚，我觉得我对不起他……”

一想到肚子里的东西差点没了，就让晏白后怕。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心里深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也渴望着亲情。

这段日子晏白一直照顾燕岚，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自己，别看她也能骑马射箭，但身子一点都不好，别看顾宥身子弱，但他才是健健康康那一个。

燕岚抱住晏白，说道:“顾潆，要不我们还是不要这个孩子了吧。”

晏白一听就愣了，推开燕岚，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她没有想到，燕岚不喜欢这个孩子。

见她误会，燕岚赶紧解释起来:“顾潆，你先别动气，孤好好和你说说。”

“你说。”

她今个倒要看看燕岚能说出什么花来。

“你现在不迷糊傻了吧，能听懂孤的意思了吧。”

“说。”晏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燕岚喉咙动动，认真道:“顾潆，孤仔细问过张太医了，你身子太弱，本来不容易有身孕的，但谁叫孤太厉害了呢。”

“燕岚！”

“啧，不用孤多说，顾潆，你身子你自己最清楚，是很容易滑胎的，好，我们先不说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就光怀孕这一路的痛苦就够让你吃的了，到时候生产再出现个意外，该如何？”

“那我若是小产了，是不是以后都不能有宝宝了。”晏白声音都哽咽起来。

无论如何，顾潆的身子的确不适合怀孕，这是一个事实。

“燕岚，我想要，求求你了。”

“我会好好休息，好好听话的，你能不能别不要宝宝。”

晏白拉着燕岚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哽咽道:“这也是你的宝宝啊，你忍心吗？”

“好，孤答应你了。”

偌大的太子府连顾潆这么娇气的人都能养着，再多一个小鬼算什么。

见晏白累的睡着了，燕岚脸上满是温情，摸了摸她的小脸，柔声说道:“顾潆，有没有人说过，你哭起来很丑的。”

有什么东西砸在晏白脸上，燕岚声音颤抖:“顾潆，你看，你又哭了。”

那夜，无人知晓的时候，燕岚抱着晏白，一个人哭了很久。

他心里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他？

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嫁给他？

为什么会有人满眼都是他？满眼都是爱意呢？

还有，为什么会有人低声下气求他留住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那个人是顾潆。

但顾潆说，我爱你。

或许是真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