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华沙的时候，天正下着朦胧细雨，有些冷，

对方中学的校长与好几位老师在机场亲自迎接了他们，除了艾德琳，愿意来波兰的学生只有五个，

加上随行老师，他们这个交流队伍连规模都谈不上，

在机场门口坐上学校专用巴士，艾德琳为期三个月的交换生生活正式开始，

学校在老城区，一路上名胜古迹让几个远道而来的孩子们看得眼花缭乱，再加上置身于完全陌生语言的环境，年轻的学生们前后座站起来兴奋的唧唧喳喳聊天，

他们都是三年级的学生，有两个还是艾德琳现在的同班同学，毕竟只有年岁稍长些，家长才会同意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因此互相熟悉的很，

只除了艾德琳，以令人仰慕的高调原因插进他们年级的女孩，从巴黎机场到这里，他们几乎没有主动与她说过话，

艾德琳单独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景色，眼里带着些许新奇与愉悦，她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对着一座宏伟的花园式建筑拍了一张照片，可惜在动态的巴士里，照片质量模糊不清，艾德琳遗憾的往后看了好几眼，

机械快门的卡擦声让前面的波兰老师回过头，他笑着说，

“这是你们行程中的一战，到时候有很多拍照的机会。”

波兰老师不标准的英语带着相当大的口音，相似的说话腔调让艾德琳隐约忆起那对她已经记不清名字的波兰姐弟，‘留学’法国偏僻乡下的奇怪孩子，

“还有哪些地方？那个皇宫我们能去吗？”波兰老师的话引起一个女孩的兴趣，她插进来问道，

艾德琳抬眼瞧了一眼，她是艾德琳跳级以后的班级中一位比较优秀的学生，语言天赋非常好，少有的同时选修了两门外语，

“当然，它是我们首都的标志。”

“我在书本上看到过…。”女孩显然爱展现自我，还爱秀她流利的英语水平，手里比划，嘴上也没停着，与波兰老师热烈的聊起来，

艾德琳不再吭声，继续欣赏着华沙的景色，耳边时不时传来女孩活跃的笑声，

学校是由一幢五层城堡改建而成，在一条有些狭窄的街道末端，而另一头还伫立着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岁的老旧东正教堂，历史气息非常浓厚，

学校门口站着十来个学生，男孩们穿着类似西装的深色校服，不同的是，他们的领口开得不大，女孩们身上的校服是同色的裙子与米白色的上衣，显得青春而亮丽，

而艾德琳等人的装扮就没有这么正式了，他们没有校服，从来都各穿各的，怎么张扬个性怎么来，

艾德琳刚下车，就有三个波兰孩子走近她，

“艾德琳，你好。”中间的女孩热情的笑道，旁边两个孩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艾德琳与其他人被分别分配到不同的班级，不同的宿舍，与这里的学生共同学习居住，

“我是艾德琳。”艾德琳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班上二十来双眼睛，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很高兴能到拜伦中学学习，我希望自己能深入了解波兰的文化与风俗，并且与大家做朋友，谢谢。”艾德琳的语速很慢，而她早就准备好一番客套的范本，

她说完看了看一旁的任课老师，那位老师走上前，用波兰语说，

“这位从巴黎远道而来的同学年岁比较小，大家要多多照顾她，别把我们学校的脸面丢到国外。”

艾德琳没有留下来上课，而是和那个先前招待她的女孩一起参观学校，并且去宿舍整理行李，

“伊娃。”艾德琳叫了女孩的名字，“床下有一个箱子，这里是不是有人？”

“怎么会有箱子？”伊娃弯腰一看，老旧的大皮箱陈在地板上，她诧异道，“咦。”

老城堡的房间多，所以拜伦中学的宿舍全部是单人的，面积不大，几间寝室还要共用一个卫生间，

“或许是宿监老师放进去的，去年新生数量增长了不少，房间有些吃紧。”伊娃解释道，“应该没关系。”

…...

正如那位波兰老师所说，在前两周，学校安排他们游览了华沙几乎所有的景点，

几个孩子包括艾德琳玩的不亦乐乎，艾德琳拍的照片把存储卡剩余的空间占得满满的，

难怪临走前，校长说她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还让她好好享受三个月的悠闲假期，

交换波兰是‘新项目’，双方磨合还不成熟，那些选择英国、西班牙学校的孩子们就没有艾德林等人幸运，

而且班上的学生都非常友善热情，主动充当导游，时不时向艾德琳学习简单的法语，而艾德琳也学会了好几句波兰语，打招呼的时候再不用说‘hello’了，

星期五下午，艾德琳与新班级的同学们一同去了紧邻学校的教堂，

在老师的引导下，艾德琳跟在伊娃旁边，从后排的长廊穿过，坐到中间一排，

学习里大多数学生都是虔诚的东正教徒，每周五的礼拜是他们的例行任务，现在身为其中一员的艾德琳当然也要过来，

在来之前，老师怕她因为信仰问题而抗拒，给她做了十几分钟的思想工作，

他却不知道艾德琳何止不信东正，更不信天主，

神职人员合上圣经，站在台上用艾德琳听不懂的波兰语念着什么，第一排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头上戴着方帽子，从后看不清男女，在学生们进来以后，他便站起来，往偏廊走去，

而艾德琳也看到了他掩盖在阴影下立挺的侧面，

似是感觉到艾德琳视线，那人突的转头朝她看过来，幽深的眼睛与艾德琳的视线对得正着，

艾德琳不由打了个哆嗦，因为这双眼里刺骨的漠然，让她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艾德琳。”伊娃在拉了拉她，“别发呆了，礼拜要开始了。”

艾德琳恍然回神，“噢。”

入乡随俗，她跟着其他人一起跪拜祈祷，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男人的侧颜与眼神，

为什么她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明明是陌生人，不是吗，

离开教堂前，艾德琳忍不住问了神父，“请问刚才坐在这里的男人是谁？”

神父微笑的望着她，没有反应，

艾德琳以为对方听不懂英语，正想要不要麻烦伊娃，神父开口了，

“一个被久远的仇恨蒙住双眼的可怜人，孩子，不要纠缠与你无关的，放开心。”

……

“我不知道。”瘦高的男人摊手，

男人盯着他，“你说谎。”

“不，我从不说谎。”对方的冷凌的气势并没有让托沃什感到害怕，他还有心情笑，“在没有礼貌的追问之前，不先介绍一下你的来历吗？比如你，是，谁。”托沃什眼里哪里有半点笑意，敢质疑他的人已经死绝了罢，

而眼前的男人竟让久经风霜历练的托沃什感到胆寒，这是同类的目光吗，托沃什不能肯定，他看不全男人的相貌，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仿佛剧毒的蟒蛇缠在自己身上，

男人突然猛的推开酒馆的大门，大步离开了，

托沃什拿起酒杯，眯着眼若有所思，仰头一口喝完，然后掏出手机，

“弥尔茨，尽快回来一趟。”

“好的，父亲。”

一个月以后，

“等等，说慢些。”艾德琳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在纸上匆匆写着，

“帽子，那种有流边…”切瑞手舞足蹈的说，

距离回国的日子没几天，切瑞要督促艾德琳买纪念品礼物，

“还有吗？”艾德琳挑着铅笔数了数，切瑞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购物狂，

“让我再想想。”切瑞撑着手，“唔，我需要一晚上来继续酝酿，明早再告诉你。”

艾德琳无奈，“我真服了你。”

“艾德琳，我知道你最好了。”切瑞拖着声音，“晚安，晚安，别忘了我要买的东西。”

她先一步挂了电话，

艾德琳失笑着摇头，拿起睡衣与洗漱用具，准备到外面的浴室洗澡，

刚打开门，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带梳子，在转过身那一瞬间，陡然睁大眼睛，

“唔，唔。”艾德琳死命挣扎，她的嘴被捂住，陌生气息让她感到惊恐，

女孩的乱动让弥尔茨感到麻烦，他哪里知道还没到新学期这个房间竟有学生住进来，

弥尔茨扬起手，毫不怜香惜玉的提起艾德琳的头发，就要击昏她，

却在看到女孩幽蓝的眼睛那一刻，停下了，

“艾德琳，是你吗。”弥尔茨松开手，

别扭的法语发音多么似曾相识，艾德琳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男孩，黑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但她想不起来，

方才的危急让她记忆愈发混乱，

“我是弥尔茨，看来你不记得了呢。”弥尔茨眼里涌起诡谲的笑容，

……

“原来这是你的箱子，把东西藏在学校宿舍里吗。”艾德琳站在一边，看着弥尔茨轻松的从床底拖出箱子，灰尘扬起一大片，

“真聪明。”弥尔茨不吝惜赞美，

“弥尔茨，那时你和碧丽耶根本不是去镇立小学读书吧。”这两姐弟真不得了，小小年纪都骗过了所有人，艾德琳为自己感到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