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曦紧张得立马站起来，转念似又想到什么，继续淡定坐下。这并不是说她不担心她的几个孩子，只是现在这种情形，她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的好。

穆无双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继续吃面。

那几人中的领头是个顶着鸡冠头，约莫三十四五年纪的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见他们一家人各自不为所动的继续吃东西，甚至没再多看他们一眼，抬起手中的棒球棍就往旁边的花瓶砸去，“哐嘡”一声大响，花瓶碎落在地，里面养着的花也随之散落。

今早家里人多，为免麻烦早餐是直接在店面用的。

“老穆，聋了啊！没看到老子？”

穆无双依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穆芣苡几人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齐齐抬眼朝那混混看去，许是几人的眼神太过冷冽，混混竟是被吓了一跳。

罢了暗骂一声见鬼，却突然瞅见穆芣苡和穆子衿，眼睛一亮，“哟，还有两个小美人！老穆，听说你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这两个小美人不会就是你那两个女儿吧？”

穆无双终于抬头看他，眸中是深深的怒意。

“铁老大今天来，是有事？”

“老穆，你这是在和老子装傻？欠了老子二十万，不对，到现在应该有一百万，欠债不还，居然还来问老子为什么来？”

“你是谁老子？”穆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筷颤了颤。站起来朝他走去，脸上已没有他惯常带着的散漫笑。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

铁老大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不由吞了吞口水，妈的，今天真是见鬼了，他居然会觉得这个少年的气势有点吓人！

“一百万？这些年我爸少说也还了你们二十万，怎么？不想认账？”

铁老大想，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刚刚才会觉得这个少年的气势吓人，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还能和他们抗？“小子，当初你老爸和老子借钱的时候，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之前还的那些，连利息都不够，看你年纪小，老子也不和你计较，赶紧让你们家老穆把钱还来，兄弟们还等着去喝酒呢！”

“不过……”铁老大盯着穆芣苡那张清绝的侧脸，倒吸一口凉气，妈的，长得可真美！“如果实在拿不出钱，就让那边的两个小美人陪兄弟们喝几杯……”

不见穆烨怎么动作，只眨眼间铁老大手中的棒球棍就落到他手中，抬起来搭在铁老大肩上靠近脖颈大动脉的位置，“有种再说一遍。”

铁老大身后准备跟着应和的几人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小子好快的速度！

要说感觉最明显的，还属脖颈上突然多了根棒球棍的铁老大。在檀溪镇这个街市上横行这么多年，他还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就在棒球棍靠近他大动脉的瞬间，他甚至感受到有一道劲风刮过，似是轻易就能要了他的命！

四肢发凉！

老穆家这个小儿子，他来要债时也撞见过几回，从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胆色！

“小……小兄弟，咱们有话好好说，老铁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何必这么当真？”

“开玩笑？我姐姐也是你能开得玩笑的？不知死活！”棒球棍又靠近几分。

铁老大心中一惊，强装镇定，“小兄弟，怎么说当年老铁也算对你们穆家有恩，恩将仇报可不好。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铁做事也是按规矩来的。”

“欠你们的钱，我穆家从未否认过，这些年攒下一些就还给你们，林林总总还了也有二十来万，但你们也不要忘了，我们家店面没少被你们砸，这损失，又算谁的呢？”穆清也起身走过去。

比起穆烨脸上的冷色，穆清脸上的表情要温和许多，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他这笑，没来由的让铁老大觉得更可怕。

这穆家的小孩儿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都这么大胆！他会今天一早就过来，还是前几次底下的兄弟来要债时被人打得不轻，据说打人的是老穆家的女儿，他起初还不信，眼下这样的情形，他不想信都不行。

看现在这里都闹了这么一通，那边还在安静的吃着面……！

“小兄弟，咱们做人要讲良心，要不是顾及到这么多年弄坏你们家不少东西，老铁会只要你们一百万？”

“二十万的本金，按照当初的字据，的确也快有一百万的利息。只是这么多年，我们家店面打坏的东西和被你们吓跑的客人，算来也该有个几十万的样子，所以，五十万，要，就一手交钱一手交字据，不要，也不强求，左右高利贷这种东西，闹大了也指不定是谁吃的亏更多。”

听到穆芣苡淡淡的声音，铁老大又是一阵心惊。

他放高利本没有任何合法手续，若真闹大闹开，闹到警局去吃亏的绝对是他！他做这档子生意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不过是仗着檀溪镇这个小地方没人敢得罪他。看样子穆家的人包括老穆那个向来胆小怕事的老婆看到他都不再有惧意，铁老大还真不敢赌。

实际上，李晨曦本不是什么怕事的人，她这么多年都不敢明着和铁老大对抗，只是怕连累了她的几个孩子。

毕竟心中顾念得多了，人的真实性情也会慢慢被掩盖。

衡量完，铁老大道：“五十万，一次性付清，你老穆家拿得出来？”

话刚说完，就见刚刚开口的小姑娘起身朝里屋走去，半晌抱着一个像是装了什么东西的黑色塑料袋出来，满满一大塑料袋直直放到旁边的桌上。

打开，一塑料袋的红票子！

“五十万，一分不少。”

铁老大和他身后一直不敢动作做着防备姿态的几人险些惊掉下巴。

这是钱吧？谁家装钱用五毛钱都不到的黑色大塑料袋？还这么随意就往桌上放，那可是五十万啊，也不怕让人给抢了！

挥手示意穆烨放人过来。

穆烨将棒球棍拿下后，铁老大再三确认他不会再一棍子挥来，才朝摆放五十万现金的木桌走去，伸手拿起一扎，细致看了看，才面色怪异的看向穆芣苡，“还真是钱……”

“点一下，没问题就拿字据来换。”

铁老大深深看她一眼，招呼身后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弟领着人上来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餐厅只剩数钱发出的“刷刷”声，包括闻声站到店外看热闹的街坊也奇异的安静一片。

四五个人整整数了半个小时。

“老大，刚好五十万。”小弟说着不由偷偷看穆芣苡一眼，这姑娘是事先算计好的吧。

“没想到啊，老穆家真能耐了。既然数对，就收起来。”那贼眉鼠眼的小弟正要伸手去抱塑料袋，就被一个棒球棍挡开。也不见穆烨使什么劲，他就直直倒退四五步，要不是身后有一个兄弟刚好扶他一把，他怕是要摔个四脚朝天。

“钱，可以拿，但需字据来换。”穆烨直接将棒球棍搭在黑色的塑料袋上，半倚着木桌。

铁老大深深看着他们，吩咐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弟，“毛头，去取字据。”

*

那个叫毛头的人将字据取回来，又半个小时过去。

这期间，铁老大看着穆家媳妇在小女儿的帮忙下收拾了碗筷，还将碗洗好；老穆淡定坐在旁边拿了一份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旧报纸在看；穆家大儿子低头拿手机玩游戏；穆家小儿子半倚着木桌闭目养神；穆家大女儿就更不用说了，接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他不大听得出来是什么人打来的，只依稀见她回了几个“好、嗯、多谢”之类的话，另一个倒听得还算清楚，她说了几句“好，到时候我会按时到，都是高中同学吧”之类的话。

居然是同学聚会的电话！

现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他们一家这样的状态，不仅铁老大一众惊异万分，店门外站着的街坊也暗暗惊奇。

“老大，字据。”

铁老大拿了递给穆烨，看过一眼后对穆芣苡说：“大姐，字据没问题。”是他老爹的字迹。

穆芣苡淡定点头，“处理好。”语毕人已朝屋里走去。

“大姐放心，这种小事我都处理不好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看向铁老大，顺道收回棒球棍，“铁老大能够在檀溪混迹多年，也勉强算个聪明人，想必明白‘两清’是什么意思。”

“当然，从今以后我老铁再不会来找你们穆家的麻烦。”这一家子都怪异得很，铁老大也不傻。“只是没想到，有这样的儿女，老穆可真有福气。”

穆无双终于抬头来看他，给他一个轻笑，“确实。”

眼中隐着自豪。

*

铁老大一众人刚一离开，门外看热闹的一众人就涌进来，七嘴八舌。

“老穆，你们家孩子刚刚可真有气势。”

“老穆，你们家这就把欠款还上了？”

“老穆，这下好了，以后这些人再不会来烦你们了。”

“老穆，你们家哪来这么多钱的？”

“老穆，你们家孩子怎么越长越好看了？”

“老穆，你们家孩子都回来了啊？”

“老穆，你们这钱来路正吗？”

听到这一声，穆无双才看向说话的人，隔壁家一个喜欢嘴碎的妇人，“吴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穆你这不是装傻吗？刚刚我听得很清楚，那是五十万，可不是五十块，你们家能拿出这么多钱？看你家闺女长得这副模样，这一回来就拿出这么多钱，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