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辰风荡漾开一个灿若阳光的笑容，对着月湄说：“如何？我这可是帮你赢了一局，你要如何报答于我？”是调情的语调。

眼角却留了一丝余光给方可卿，只可惜，那余光里一片清明。

“湄儿自是予取予求的，只要辰风满意。”唯恐天下不乱，月湄故意把声调放得更为放荡。

倒是云烟明显有些不高兴，也顾不得那些规矩，径直说：“少爷和月湄小姐若是没有正事的话，小姐还有许多账本要看！”声音很大，大有送客的意思。方可卿却忍不住在心里唏嘘，这小丫头，这地方说到底还是他宁辰风的不是。

但他却没有多说，转身携了月湄欲走。

“你是怎么做事的？除了做那些下作的事你还会做什么？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下人！”院子里安生了好一会儿的小蝶再次开始数落起轻容，这一次声音格外大，就好像是故意要说给谁听的一般。

云烟看着眼前宁辰风突然阴沉下来的脸，心里暗道不好，想来一定是方才屋子里的对话被小蝶听了去，心有不忿才故意如此的。只不过她现在也一时没有办法提醒小蝶。

宁辰风的确没有给任何人提醒的机会，他大踏步第地走了出去，声音不大，但是却全然没有平日的清朗：“哦？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这个主子竟然有你这样的下人？”

也许人天生就有感知危险的直觉，正背着身教训轻容的小蝶明显感觉到了少爷语气中隐含的愤怒，心里又是悲凉又是害怕，转身跪了下来，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只倔强地看着宁辰风。

小蝶虽然是下人，但是在宁府之中却有着不低的地位，作为宁辰风的丫鬟，不但平日里多受宁辰风娇纵，更有老夫人宠爱信任。即使后来随着方可卿嫁进宁府，被分配到了可卿身边，但是可卿待人宽厚，又和云烟xing情相投，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此时她虽然跪着，但心底的委屈早早就已经盖过了一切，虽然自己所做不对，但也断断没有想到少爷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的下人与自己这般语气说话。一双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是拼命地咬着嘴唇忍着。

宁辰风心中是有不忍的，自己挨罚的时候多半都是小蝶前来偷偷送吃送喝，即使不喜欢自己流恋于烟花之地，也一样为自己打掩护，没少受到父亲的责骂，幸好有母亲护着。但这不忍几乎转瞬就消失了。

在看到方可卿平静地注视着这边，而月湄走过去将轻容扶到自己身边的时候。

“辰风原本也不必动气，定是轻容不懂事，我们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还能指望对方把自己当人看么？”说的是规劝的话，但怎么听都是煽风点火的语气，云烟狠狠第地瞪了月湄一眼，眼下这个场合，却也不敢多说话。

月湄却似乎还闲火候不够，又转头数落轻容：“你别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小蝶姐姐说你几句自是应该的，即使哪日高兴了给你**掌你也该高高兴兴地受着。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的。”

“湄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听着佳人这样的自轻自间，宁辰风语气尽量放了柔和地说。

再次回头看小蝶的眼神却没那么轻柔了，他冷冷地开口

：“我不记得宁府几时这么没有规矩了？还是说，这宁府装不下你？”

小蝶跪着的身体明显第颤抖了一下，泪水再也坚持不住般地滑落了几滴，开口却只说了：“我……”便再也说不下去。

“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那走吧，去账房领了银子就早点离开吧。”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方可卿全然没有想到他会对小蝶如此无情，甚至月湄本身也没想过要把这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无非是想要给这个丫头一点教训罢了。

“少爷，你随便罚小蝶，但是不要赶小蝶走！”就连那点倔强也从小蝶的脸上消失了，她哀求地哭道。离开宁府，这是多大的惩罚，从此天大地大，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况且，赶自己离开的那个人还是少爷。

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他不惜赶自己走。

“小蝶是我的人。”在哭声和哀求声中，方可卿的这句话听得格外清晰。宁辰风转头，就看到那瘦瘦弱弱的女子从门槛麦了过来，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眼神冰凉，声音也一样挂上了霜：“还不劳相公你亲自处理。”

宁辰风先是一惊，随后嘴角扬起弧度：“哦？我怎么不知道？”

“你平日不理家事，自然不知。婆婆已将小蝶拨给了我，怎样处置她自然也是我的权利范围。”她好不退缩地说。

原本还打算求情的月湄此刻又收起了自己那点担心，安安心心地准备看一场好戏。她实在是对这个女子太为好奇，生得这么美，已非寻常胭脂宿粉，又有着捉摸不透的气质，同为女子，她都有些被吸引。

她还记得刚刚自己提及小蝶是宁辰风身边之人之时，方可卿并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就算是刚刚，宁辰风想要惩罚小蝶，她也不过是一旁看着，但如今，站出来却也没有半分扭捏。

看来是那种底线清晰的人，若不越雷池半步，便事事退让，安好。一旦触碰到这女子的底线，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看来自己这几日来，根本就没有触及过这女子的底线呢。

“哦？”宁辰风回想一下，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女子与人相争的样子，竟然发着幽静的光，不自觉地就想看到更多的，于是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咄咄bi人，“那不知道依夫人的意思，小蝶该如何处置？”

她称呼他为相公，他便称呼她夫人。

这是最为公平的方式，也表示，宁辰风此刻很愤怒。

就连云烟也听出了那语气中的危险气息，有些担忧地望向自家小姐，她其实多少有些左右为难，一面是已经成为好姐妹的小蝶，被赶出府这样大的惩罚是她们任何一个下人都深深惧怕的。但是另一面却是小姐，自从月湄进入宁府之后，虽然看起来整个府里一切都没有变化，就连宁辰风本人也会如平常一样同小姐吃饭。

但事实上，有些东西已经潜移默化地在改变了，云烟都能感觉到，她就更加明白自己家小姐肯定也是感觉到了的。

只是不言不语罢了，不言不语却不代表她就会不痛不伤。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今日这样的局面，如果小姐执意要保下小蝶的话，恐怕一定会和宁辰风生出罅隙，日后再要弥补就更是不容易了。再说，眼前的局面，小

蝶确实有错。

如果避而不谈的话，那么有失偏颇。

“小蝶有错，自然要罚，但是尚不及逐出府去。”方可卿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宁辰风：“况且她一向对婆婆，对我都十分用心。”

“那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连母亲都搬出来了，宁辰风索性试探地问。

“小惩大诫。”方可卿转过身，这一次是对小蝶说：“小蝶，你可知错？”

“小蝶知道。”此时的小蝶已经全然没有了最初的倔强，她没有想到方可卿会出来为自己说话，一如她没有想过少爷真的会如此绝情。虽然伤心，但是留在宁府依旧是她最大的愿望，除此之外，其余的惩罚都算不得什么。

“云烟，记得和账房那里说，罚小蝶三个月的工钱。”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些威严。眉宇间的郎朗之气竟然让宁辰风都觉得眼前一亮。

又对着月湄说，“到底是冲撞了妹妹那里的人，以后妹妹院里的活就交给小蝶，也好让轻容专心侍候妹妹，你看这样可好？”

“轻容也就是一个丫鬟，原本该她做的还是由她做。只希望小蝶妹妹多多收敛便好。”月湄将一干人等的反应尽收眼下，此时见方可卿不问宁辰风，反问自己，想来是看出自己刚才意欲求情。所以自己也乐得就着台阶往下。

“辰风，这样就好。不要因为我伤了府里的和气。”她又再次晚上宁辰风的手臂，柔声说道。感觉到那被自己挽着的手臂刚刚其实是绷紧了的。再转头看一看方可卿，她站立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竟放佛是对峙一般。

而且这种对峙的感觉，竟然比当初在凝翠楼宁辰风见到慕容醉的时候还要紧张上几分。自从从宁辰风的口中得知那人的真实身份之后，月湄就在心里暗暗感叹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的确是在正常不过。

只不过，那身份的贵重的确超出了她和弄玉还有宁辰风的预计，所以此时虽说平静，但也暗流汹涌。宁辰风近日以来更是收敛了心xing，轻易不会流露出情绪，眼下却和方可卿这般对峙，月湄甚至不知道该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去想。

“就依夫人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冷冷的声音响起。宁辰风没有再看得到大赦的小蝶一眼，转身拉着月湄就走。

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都已经走得远了，小蝶才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眼泪更多地滚了下来，语带哽咽：“少夫人，谢谢您，谢谢您……”

云烟忙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小蝶姐姐，你也不要伤心，少爷不过是一时被那女子迷了心xing罢了。过了两日，就会忘了的。”这样安慰着，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方可卿只觉得自己心底终究还是软了一下，也许自己对小蝶也有了些对云烟的感情，因此语气也放柔了些：“先去好好休息，明日去和轻容道个歉。退一万步讲，轻容是无辜的。”她语气轻柔，全然不像刚才那样的威严，但是却也不重不轻。

小蝶忙伏下身说：“小蝶知道，是小蝶做的不对。”

“唉……”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方可卿走下来几步，为小蝶揩去脸庞的泪水：“你也终究是为了我。”

只这样一句，小蝶的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