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濯真的已经不爱她了吧，否则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不曾给她，就要将她推开。已经不完美的她，又怎会在意他的身体是否残疾。

属于她的天空，刚刚有了曙光又暗淡下来，方才想要回云泽质问濯的冲动已经没有了。

“武功超绝，却也会受伤……”她自言自语般地自言自语。

百里玄嚣漠然道：“不过是具肉体凡胎，怎逃得过生老病死。”

她轻笑，笑得凄凉：“黄爷看得开，其他人倒是未必，千秋万岁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那也要看别人要不要你活下去。”他意味颇深地说。

她微怔，随即明了。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万寿无疆，然而几个国家中迄今为止命最长的皇帝不过百岁，尤其是旭日国的皇帝，能活过四十岁的寥寥无几，不是他们不想活下去，是篡位之风太盛，连亲父子之间亦会为了皇位骨肉相残，更别提那些旁系皇亲了。

每一代皇帝登基都会带来一场血雨腥风，异党杀、皇族灭，到了百里玄嚣这一代，连外嫁公主的后裔亦难以逃脱，以至于没人愿意和皇族搭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即便如此，仍是有几个暂时无法消灭的残存势力在暗中积聚力量意图推翻百里玄嚣的统治。

皇位当真就那么吸引人吗？

霍家兄弟为皇位反目成仇兵戎相见，百里玄嚣虽贵为九五之尊却夜不能安寝，天曦国两大派势力据说已势成水火……

转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就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人终究难逃一死，就算生前无尽荣耀，死后还不是住在六片木头制成的匣子里，何苦争斗不休，和家人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不好吗？”

百里玄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道：“这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惊讶。”

“为何？”她不解。

“要是心中毫无欲念，根本就不可能练成你这等身手，你敢说你一点企图都没有？”他不信。

闻言，她眉头微蹙：“我只求平安度日，并无任何企图。”

他嗤然：“如果只求平安度日，胸中无需有远大抱负，做个普通百姓就好，为何要习武？要练成你的境界，吃的苦可不会少！”

“没有企图并不代表没有追求，更何况大多的时候是为了自保。世道混乱，并不是你想平安就能平安。”

“你有仇家？”

她摇头，略做思考后回答：“从前我并没有仇家，是有人一定要将我当做她的仇家苦苦相逼，我只能选择做她的仇家。”

王皇后如此，黎梦夕也是如此。

“你倒撇个一干二净，果真如此，岂不该叫你圣女。”他半赞半讽道。

她没有因他恶劣的态度而翻脸，认真地说着：“不，我只是个平凡人，若是圣女，就该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我没那个胸怀和抱负，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我的日子，仅此而已。”

他眯起眼思索片刻，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慵懒的笑：“你真让人琢磨不透。”

她回了一朵淡然的笑：“黄爷知道我对您无害就可以，不需琢磨我。”

店小二已经将他们点的菜端了上来，虽说是店里的招牌菜，比起皇宫御厨的手艺还是差得很远，百里玄嚣原本就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后扔下筷子，透过不远处的一个窗子朝外面看去。

外面站着两个中年男子，似乎是发生了口角，俩人先是对骂了几句，接着拉拉扯扯动起手来，只见其中一个一拳挥了过去，另外一个很灵活地闪过了，勾手反给对方一拳。两人都有些拳脚功夫，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也算精彩。

“我旭日的臣民比云泽又如何？”百里玄嚣侧脸对着窗外问道。

“为何问起这个？”水红颜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只见两人打得难分难解，身上都挂了彩。

他不无骄傲地说：“呵呵，你或许不知道，旭日尚武，寻常男儿都会些拳脚功夫，多年来旭日的兵士不如其他三国多，却无人敢来进犯。”

“黄爷的意思是，这两个斗殴的只是寻常百姓？”

他没有回答，眉眼间若有若无的笑意已经给了她答案。

水红颜舀起一勺汤喝了，将口中的食物顺下，缓缓道：“崇尚武力确实能让国家军事强盛，不怕外族侵略，但它却是一把双刃剑，对内何尝又不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百里玄嚣转过头，一双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说下去。”

“民风彪悍好斗，动不动就想用武力取胜，必然导致内乱不断。其他几个国家也不乏觊觎皇位之徒，真正付诸行动的比旭日却少了许多，分析起来不过是两点：一来，他们喜欢搞阴谋，而阴谋实施起来远比打打杀杀来得慢，布一个局需要的时间远比揭竿而起长得多，但更有成就感。不过这第一点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因为第二点，百姓的观念不同。据我所知，旭日并不会特别强调‘正统’，而是信奉强者为王，只要是强者，都有可能被百姓所承认。而其他国家则不同，百姓们只认‘皇族’这一个招牌，谋朝篡位者如果没有皇族血统，根本被天下所不承认。如此一来，有‘资格’造反的人大大减少，皇位相对于旭日来说要稳定的多。”水红颜甚少和其他人谈论军国大事，方才说了许多也是有感而发，老实说，她对旭日百姓有事没事就动手打架的习性不甚欢喜，性格直是一回事，逞勇好斗是另外一回事。

百里玄嚣虽然没有表态，但已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他亲自拿过茶壶为水红颜将杯中的水续满，鼓励道：“继续说下去。”

她并未顺着话往下说，而是问道：“黄爷觉得文官和武官相比如何？”

他略一沉吟，答道：“读书人大多迂腐固执，不若武官痛快。”

她微笑着继续问道：“那么文官的优点是什么，武官的缺点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