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豪坐在另一间房内，听到小怜与过去无异的哭声，也能够猜测到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宇文达给他的感觉虽然是不会让她再去涉险，可他总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宇文达，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毕竟，在到长安之前，他根本不敢想象一个在高肃口中身份断然高贵的王公贵族会将一个半路上就回来的少女安置在这样的地方，还派人日夜不停的守着，却又不是关押犯人，这种样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对待来历不明的人该有的方式。

良久，小怜的哭声渐渐地淡了下去，姜豪也没有再去找小怜谈话的心思，便和衣躺在了床榻上，望着幔帐顶发呆。

自从高俨死后，他跟着高肃也总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或者能够做些什么，所以在高肃让他只身前往长安的时候他才会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

其实在追随高俨的那些年，他并不是非常的喜欢小怜，只是他能够感觉到高俨的情意，所以也将她当成半个主子一样照顾。可是在心底，他一直觉得儿女情长会让本就举步艰难的高俨节外生枝出许多琐事，所以后来发生那些天翻地覆的巨变他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全都是她！

可是……

所有人都不怪她。

有些烦躁的从床榻上做起了身子，姜豪冷冷的看着眼前，似乎在专注的注视着什么。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次他向高俨说把她交给高纬以作保全自己的条件时，高俨用从未有过的严厉的眼神瞪着他，否决了他这个提议。后来，那个少年甚至还告诉他，不管有没有她，是命的终究还是命，逃不过的无论如何，转过个圈都总会回到自己的身上。

当年，高俨甚至告诉他，她才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

叹了口气，姜豪无奈的往后仰躺下去，在绵软的被子上身子微微荡了几下。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无辜的人，却也能够明白当初高俨说的那些话。有她、没她，高俨在高湛的侧面鼓动下，也一定会在朝堂上表现出耀人的一面，这无疑于是夺位的表现。而高湛的偏爱也会让当时的和士开把高俨当成敌人，更何况高俨当时对他们的态度极其恶劣。

这的确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她在里面只不过充当着护身符的身份。

只是，她没能护到他。

姜豪有些失神的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长安境内想通了一直没能想透的事情。或者说，他直到这一刻才认可的高俨的说话，承认了她的无辜。

只是，她的无辜现在究竟还能再做些什么？

-

第二天，姜豪被私宅的下人早早的就叫醒了。

他有些迷茫，因为他以客人的身份在这里住了几日，从来没有人会在这么早的时辰就把他叫醒，或者说从来没有人会打扰他。

穿好衣袍，走出房门的姜豪见到等在东厢院中的小怜时，似乎才想明白了什么。

见到姜豪出了房间，小怜朝一旁的小荷点了点头便笑着迎了上去：“走吧。”

走吧？

姜豪不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小怜，无法将她和在昨天夜里失声痛哭的那个人重叠起来，也无法理解昨天还哭着的人今天一大早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精神面貌和笑容。

见姜豪有些失神，小怜只当他还没有睡醒，伸手就握住了他健壮的手腕，不顾他诧异的目光拉着他就往外走去。姜豪张了张口，才想好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站在东厢外正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宇文达，顿时又将已经要脱口而出的话语通通压回了心底。

被小怜拉着一步一步的朝等在东厢外的宇文达走去，姜豪才发现宇文达并不是看着他们，而是看着自己被她握在手中的手腕。

姜豪有些窘迫的清了清嗓子，算是明白了高肃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听到姜豪的轻咳声，小怜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担忧的打量着他。姜豪也被她忽然停下的脚步吓了一跳，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一会儿，小怜见他并不是身体不适，又笑了起来将他继续拉着往外走去。

“我们吃完早膳就去兰陵吧。”

“什么？”

姜豪身形一稳停下了脚步，在前头拉着他往前走的小怜也被他的力道扯回，有些踉跄的往后趔趄了两步，险些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姜豪巨变的脸色被宇文达看在了眼底。他刚刚还只是打量神色的眼眸此刻微微眯起，一股冷冽的气息直直的传达到姜豪的身上，姜豪抬眸也望入了宇文达有些愠怒的眼底，却没有说话。

“去什么兰陵？”

移开和宇文达对视的目光，姜豪不解的垂眸看着小怜有些惊恐的双眼：“你要去兰陵？我不是把兰陵王的话都转达给你了吗，你应该也知道兰陵王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去兰陵？”

小怜挪开和姜豪对视的双眼，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紧锁的眉头却将她的心思都暴露了出来：“我当然知道。”

“那你……”

“难道你到了长安真的就对长恭哥哥不管不顾了吗？”

小怜面色愠怒的仰起头瞪着姜豪，似乎很难相信姜豪这样的选择：“长恭哥哥让你跟在我的身边不让我回大齐，你真的就将长恭哥哥一个人留在兰陵了吗？长恭哥哥还没死，说不定可以救下他的！”

姜豪有些哭笑不得的哼笑了一声，在小怜质疑的目光下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宇文达。

昨天夜里他还听见小怜的哭声，那明明就应该是被拒绝之后无力施展任何计划的失落，可是为什么天一亮，宇文达竟然会愿意让小怜去兰陵？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对上姜豪探究的眼神，宇文达似笑非笑的挑眉瞥了他一眼，随后迈开脚步先行领着张明往前走去。

小怜害怕姜豪再追问些什么，也留意到刚刚宇文达打量她握住姜豪手腕时的表情，索性松开了他的手，压抑着心底恨不得立刻出发前往兰陵的激动，跟在宇文达的身后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