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伶俜姑——”

还没有完全抵达殿门口，褚公公已经激动地往她走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他顿了顿，才站在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重新开口道：“伶俜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这送东平王回去怎么去了这么久呢？皇上都问起好几次了，这让奴才……”

“褚公公这是在怪我吗？”

小怜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冽的瞟向了神色猛然僵住的褚公公，声音甚至还有些轻佻：“可是我才到这宫里没有几天，这路我可是真真的认不清楚的，到御花园去采摘桂花的时候，也是皇后娘娘派了人送我过去的。”

小怜的话说的在情在理，可是这已经有了顶撞褚公公这位在宫里已经历经了几位帝王的老人，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够责骂面前这个笑容端庄的少女。

“是奴才想的不周到。”

到底是宫中的老人，褚公公只当小怜是个初入宫闱不谙宫中事的无知少女，还是恭恭敬敬的朝她笑了笑，把她带到了殿门口：“皇上就在里面等你呢，快进去吧。”

走到殿门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怜停下脚步拧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褚公公，眼神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却让褚公公觉得很不安。

静静的注视了褚公公片刻，小怜收回自己的视线往殿内走了进去。

听到小怜在殿内请安的声音，站在殿外的褚公公有些惊魂未动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剧烈跳动，好像他刚刚经历了什么让人心情难以快速平复的事情。

“师傅……”

看着褚公公唇色有些苍白，站在一旁的小公公担忧的轻唤着他：“您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要不要去歇息一下？”

虽然高纬和小怜碰上面短时间内也许都不会召见他，可是褚公公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韩长鸾从长安查回的事情证明冯伶俜并不是小怜，可是他在见到她的时候却还是下意识的就把她当成当年那个勇敢的少女。刚刚她和他对视的眼神里虽然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他还是觉得全身一颤，好像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直直的看到了心底。

其实这些年后宫受宠的妃嫔多多少少都会和当年的小怜长得像的事情在宫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是知道小怜身份的人在妃嫔中却是没有的，除了斛律雅榕。

偷懒似的坐在一旁的地上，褚公公想到还在晋阳的时候，那次他第一次在高纬的房中见到小怜，虽然他以为自己的是在大白天里见鬼了，可是即便到现在他还是非常清楚的记得，在他浑然失措跌坐在地上的时候，藏在屏风后面的人是拿着怎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跟高纬提起过。

在晋阳的时候虽然他也觉得这份冯伶俜和自己想象中长大的小怜长得几乎是一样的，可是小怜毕竟已经死了，这尸首他虽然没有见过，但高纬和韩长鸾都是见过的，而且尸身下葬的事情也是他一手操办的。他的确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就算觉得她们两个人非常的相像却也不会傻乎乎的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只是因为屏风后面的她用了一种像是饱含了全天下的仇恨的双眸瞪着他！

他很难不去怀疑些什么。

可是，他却不敢告诉其他人。

高纬对当初的小怜是来不及给她荣华富贵和感情，所以褚公公也知道高纬在面对现在这些像是小怜替代品的妃嫔时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和她们相处的。这宫里、或是宫外，只要有说更像她的人被送进来，如果高纬真的觉得这个人更加的像她，那么曾经那些被送进宫的妃嫔失宠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可是在他现在的认知里，冯伶俜简直和小怜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一样，太过相像的事实已经让高纬把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即便高纬再怎么的告诫自己，却也还是不可抑制的陷了进去。

如果冯伶俜和其他的妃嫔一样只是为了后宫中的荣宠而来，他褚公公倒是不担心什么。可若是……

高俨。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高俨的面容却始终在褚公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在见到高纬的时候他都能够在高纬的脸上看到高俨的影子。两个人毕竟是亲兄弟，即便高俨在世时两人再怎么的不合却也无法否认掉这样的关系。其实他已经把当年的事情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也渐渐地觉得心安理得，可是在晋阳见到她的时候却好像是硬生生的把他带回到那一年，好像让他直面去面对高俨，这种感觉让他的内心受尽煎熬。

而刚刚，她又用那样看似平静却又风云涌起的眼神看着他！

她究竟是不是小怜呢？

褚公公忽然觉得头疼得很，额头突突的跳着。站在他身旁的小公公见他的脸色真真的是不好，却也知道他不敢就这么离开昭阳殿，只好蹲在身子在他的身侧替他揉着太阳穴，期望能借此让他缓解一下头疼。

“徒弟啊……”

褚公公欣慰的拍了拍他在自己太阳穴上轻揉的手，满意的闭上了双眼：“你觉得，这伶俜姑娘如何？”

“师傅，这伶俜姑娘真的是个大美人啊！”他笑了笑：“因为跟在师傅的身边，徒弟才有幸见到过皇上寝殿的那张画像，不过那画像上的人看起来却很小，而且也不及伶俜姑娘长得貌美啊。”

“这样吗？”褚公公似乎有些意识不清的低喃着：“那……那你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听到褚公公的这个问题，小公公吓得眉毛上挑了几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觉得万分不可思议的事：“这……这画像上的人和伶俜姑娘那可是……”顿了顿，他仔细的想了想画像上的人的样子：“要很仔细很仔细的才觉得她们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地方呀。师傅，你为什么这么问呢？徒弟觉得她们一点也不像……”

褚公公缓缓地睁开了疲累的双眼。

忍着双眼的酸涩，他睁着有些泛红的眼睛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徒弟，神情好像在说不管徒弟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吗？她们不像？”

有些讶异于褚公公此刻的表情，小公公却还是点了点头：“徒弟觉得不像……”

“不像啊……”

从自己徒弟的身上收回视线，褚公公看着宫殿外举目可望的蓝天，又喃喃地轻声道：“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