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降B小调钢琴奏鸣曲第二号。

现在时间是九月二十三日的凌晨三点四十，我穿着秋裤和t恤站在琴房里，琴房的窗户是开的，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哗啦哗啦的巨响能把这边的琴声掩蔽掉大概四分之一，而且风会把雨点吹进琴房里，落地窗旁边的木地板就被打湿了...我怕雨点会浸入琴中，但是琴却毫不在乎，它正如前天一般，自动的演奏这肖邦的钢琴奏鸣曲。

我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了琴键——琴房灯打不开了，客厅的插座却都有电，闸也没跳。

我现在根本不怕这架琴了，我也不觉的有什么幽灵在弹它，这一切都是自动化控制系统而已，就在琴的内部，八十八个伺服，一个电机和一系列的电子元件与机械构建，操纵着琴键和踏板。

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控制的结果，而控制这架琴的人，大概率就是那天在我梦境之中的少女了。

金发侧马尾，青绿色虹膜的少女，有着空心黄铜管一样的声音。

还监视了我的春梦，用一曲肖邦练习曲吓得我差点在地上打滚。

好想把她揍一顿。

乐音被三角钢琴奏出，缓慢而富有压迫感...几个低音重音令人烦躁的周期性出现在乐章之中，然后曲子的速度加快，在放缓，几个听起来并不怎么和谐的音节之后，柔和的音被奏出，但这柔和的音中缺失了安全感，柔和的乐音没持续几秒钟，令人不安的重音再次出现，急促如窗外雨点的低音重复着一路爬升，在渐渐下降，在重复之后，琴在渐弱中最后的奏出几个高音几个暂停了，雨点般的低音再次出现，和着窗外的雨声，将第一乐章扼杀。

第二乐章开始，琴音放缓了许多，但急促的音阶爬升还是不停的出现，搅乱我的思考。

我在思考，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进入我的梦境的。

我手中的手机手电筒射出白光来，白光漫于白键之上，琴键把尖锐的白变成了柔和的白，在柔和的白光里，苏瑶光的白发随窗外的秋风摇晃...她有些迷茫的盯着琴键，黄色的虹膜上覆盖了一圈薄膜一般的光环。不知是柔和的琴音，还是她黄色的虹膜，给这白光染上了一丝丝的暖色。

她刚才紧张的急促的敲开我房间的大门，告诉我，琴房里的琴提前开始演奏了。

演奏的正是这首。

“葬礼进行曲”。

第二乐章在弱音中草草结束，一小段寂静之后，庄严肃穆的主题被奏出，如同抬棺之人走缓步在雨幕之中，要在这雨夜中将谁埋葬。而那抬棺之人仿佛就在屋外，在院子里为逝者一铲子一铲子掘着坟墓。

我却没有感觉到渗人，反倒是，有一种同情与哀伤从心底莫名的涌出来。也许是我的错觉，这琴中传来的乐音越来越哀伤起来，以至于庄严肃穆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三乐章临近结束，应该是一段急板来结束整首曲子，本应渐强的急板被直接以最强音量演奏出来，演奏这架琴的人就像是充满愤怒的对琴发泄情绪，猛砸琴键。我甚至怀疑真的有一个鬼魂站在我的面前，站着，用脚踩着延音踏板不放，肆意的折磨着钢琴，仿佛钢琴与这鬼魂有些仇恨，这种泄愤就像把一台电视机从5楼扔下去，还要用棒槌把电视机的残骸砸的粉碎。强音所带来的不和谐不仅折磨着我的耳朵，还令我烦躁起来，我一脚踩住了钢琴左踏板。

我踩住踏板的那一刻，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我的手机铃声响了，紧接着琴声，来电提醒：“未知号码”。

现在正是凌晨四点整。

我拿起电话，与电话那头的人通话。

“我x你妈。”

她二话不说就是一句脏话。

“你母亲没教过你不要打断别人的演奏吗，狗屎陈宇，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出离愤怒，若是这个人在我的面前的话，我一定会被暴打一顿。

“你这垃圾人，凭什么踩下...弱音踏板...”

电话那头的人升突然就有了哭腔。

然后...

哭声从电话里面传出来了。

“你把女孩子弄哭了。”

门口一个声音说，是夏老师，站在她旁边的还有夏凝。

葬礼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演奏者。悲痛的恸哭声...

“安慰她啊。”在这种情况下，向我提意见的竟然是夏凝。

“我...我我我...我...”我有些无助的拿着手机。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踩了，你继续弹，你继续弹。”

电话那头的啜泣声小了一点，然后琴键再一次凭空的陷了下去。

为了泄愤，而愤怒的用击锤砸弦，而奏出的全是重音的降E大调夜曲。

哭声慢慢减弱起来，变成了一个小节一个小节的啜泣，面前这架可怜钢琴里传出的乐曲，也慢慢的轻柔起来了，每个音逐渐减弱，终是让这首“夜曲”，成为了一首夜曲。

啊...

我坐在琴凳子上，静静的听着，而夏凝叉腰站在门口，瞳孔里射出绿色的光，夏老师站在她的旁边，靠着琴房的门框，苏瑶光站在琴侧，面向着谱架的方向。

第十一章 坠毁于镜面的自由落体

琴声停了，电话里的哭声也停了。

“嗯...嗯嗯...”

电话那头的女性清了清嗓子。

看她不在哭泣，我把手机的免提按开了。

“陈宇...夏凝，夏澄，还有苏瑶光，你们都在啊...”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为什么能进入到我的梦境中，为什么要用冬风练习曲吓我。”我用三个为什么开始了正是的对话。

“啊，咳咳，我是谁，我是这房子的主人。”

“你是罗韧。”

“不，罗韧是我的男朋友...”

她就是那个奥学长要寻找的，罗韧的神秘女友。

“如你所见，我可以遥控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电子设备。”

话音刚落，琴房的灯就亮了。

“异地恋是这样的...”

她小声的说。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这房子里所有的监控我都看得到。”

我就说这房子的监控大有问题！

“你为什么能进入我的梦境。”

我问。

这又是哪里的技术，能随意进入他人的梦境？

“这个问题之后你母亲会跟你解答，我不想讲，还有，我收回刚才的x你妈。”

“哦吼？”我一头雾。

电话那头的女性态度变好了许多。

“那你为什么要弹冬风吓我。”

“我愿意。”

“你！”

愤怒！火大！

“这是我家，我开门让你们进来住就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但是罗韧已经把这件房赠与给我母亲了。”

“我才不管，这，是，我，的，地盘！”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她说。

“你...怎么称呼你。”

“锈弦，生锈的锈，琴弦的弦，你可以叫我锈弦者未奈。”

这又是什么中二的命名方式。

“未奈...您是日本人？”

“是Rena的音译，我现在人在美国...”

“那Rena小姐...你是罗韧的女朋友是吧，你知道罗韧为什么自杀吗？”

“我要是知道，你们就别想进这个家的门。”

“啧...”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我现在身处异地，没法调查这件事情，事实上，我今夜叫你过来就是来...让你们...拜托你们的...”

“拜托人态度那么差的吗？上来就x我妈，像话嘛。”

“我都收回那句话了，谁要x杨清源啊。”

“你知道我妈是...也对，你是我表舅的女朋友，那我叫你舅妈吧。”我心里还有些火气。

“闭嘴，陈宇...你要是再说我就把昨天你晚上。”

“不用了，她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劳驾您别说。”我说。

我又想起了昨天早上的梦境，大概就在24小时前...我...

“啥？”夏老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你俩，话说你俩怎么在这。”

“苏瑶光昨天给我们说，今天早上四点你要和你梦里的人见面，我想看看你梦中情人什么样子啊，结果没见到只有语音，可还行。”夏老苦笑着说道。

“诶呦喂，我可不是他梦中情人，他梦中情人是...”

“收声！！”

哎呀哎呀哎呀...

“你窥视他人隐私！”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好看见了而已，你以为我想看见，真是恶心。”

“你们在说什么。”夏老师问我。

要是韩语冰在就好了！这种场合，救我啊！

“夏老师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此时帮我来解场的是苏瑶光。

“啊...谢啦。”

我当机立断的感谢苏瑶光。

“能拜托一下你们，帮忙调查一下罗韧到底是为何而死的吗，他绝对不是会自杀的人，你们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你怎么证明你是罗韧的女朋友呢？”

口说无凭。

“没有，爱信不信。”

“那我怎么能放心的把情报告诉你。”

“我可以提供他自杀前的情报，我基本都和他在一起。”

“哦？”我发现了她话语中前后矛盾的地方。“你不是说你人在美国嘛？怎么有基本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移动设备，家中的监控设备，我无处不在。”

比起女朋友，她大概更像是个控制狂与跟踪狂吧。

“说吧。”

“那我就当你们答应我了。”

“我也在好奇这件事，事实上，我已经和他的同学联系过了，他也给了不少情报。”我如实说。“所以要交换情报么。”

“他自杀前购置了许多硬盘。”她说。

“他自杀前变得非常内向，去曙光黎明购置了一堆机械臂和仿生传感器。”我说。

“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啊了一声，然后楞了一会。“那个，机械臂和仿生传感器应该和他自杀没有关系。”

“没有？”

“没有！你们不要在调查了。”

“为什么？”

“就是没关系。”

“刚刚说好的的情报共享。”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要气我。

“硬盘一直被他堆在沙发上，然后，然后他自杀前一天把硬盘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反正放到了我看不见的位置，你们帮我找找，找到再说，陈宇，你QQ已经加我了。”

“啊？”

应该是我qq已经加你了吧，什么叫你qq已经加我了。

“你不是第一个用自己生日当密码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记得改。”

“我的妈，你进入我的梦境，还看我的qq。”

“谁稀得看你qq，有事qq联系，挂了。”

“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挂啦！”

“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咸的红烧肉，你想谋害我们嘛，那天的盐是你故意加的吧。”

“不是，程序有问题！不管我的事情，我都给你们做早餐补偿了还要怎样嘛！”

“真的很吓人啊！”

“吓死你们！狗屎陈宇，再见！”

“诶，你...”

“嘟...嘟...嘟...”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夏澄，夏凝，苏瑶光，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入我与她的聊天之中。

“啊，苏瑶光，你搞清状况了嘛？”

夏老师问道。

“搞清楚了，回去休息吧。”

“有点像揍这个人。”夏凝则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是吧，真的火大。”

“浪费肉。”

浪费肉？

夏凝同学貌似还在为红烧肉放盐放多了那件事耿耿于怀。

“所以陈宇之前你说梦的事情，是什么情况。”

“别问。”

夏老师并不愿意听苏瑶光的建议，他执意要搞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好好奇啊！”

夏老师敲了敲门框。

我掏出了手机，打开了qq，在qq的会话列表里，一个昵称叫Rena的人被设置成了置顶，点开以后，发现她给我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进入我的梦境！盗我QQ号！

罪不可赦！

但是罪不可赦归罪不可赦，她给的情报的确是不可无视的。

1.罗韧在死前购置了许多硬盘。

2.罗韧去曙光黎明买机械臂和传感器和他的死没关系。

是真是假并不知道，但是第一情报的确是我之前不知道的。至于她为什么那么回避我们调查曙光黎明买来的东西...这点就更值得调查了。

“哦~陈宇~”

夏老师发出了大彻大悟的声音？

“你梦中情人是苏瑶光？”

“不是！”

“那你喜欢夏凝？”

“没有没有...”我突然就没了底气。

“诶...”夏老师的嬉皮笑脸消失了，他沉默着靠着门框。

“这样的呀...”他自言自语，又像是跟我在说话。“回去睡觉了...晚安...”

夏老师有些失落的转身走开了。

“夏老师，不是的啊，不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是些很正常的事情，青春啊，真好，困了，睡觉了。”

“夏凝，你解释解释...”

夏凝抱着手，板着脸，在一旁看戏。

“解释什么。”

她说。

“我不知道的啊，但是我总觉得需要解释什么。”

“困了，晚安。”抱着手的夏凝也朝着上楼楼梯的方向走去了。

都怪这个可恶的Rena！要不是他提起来这件事，夏老师怎么会知道！

莫名其妙！罪不可赦！

我拿出手机，打开qq，将rena备注成了“舅妈”。然后愤愤锁屏。

事已至此！睡觉！

“唉...苏瑶光，睡觉吧...晚安...”

“不着急，刚才她不是说你母亲会告诉你她是怎么进入你的梦境的吗？不用麻烦你母亲了，我来给你讲讲。”

“哦？”

母亲有事情瞒着我，我因为气愤暂时忘记了这件事。

这件事情有一个巨大的漏洞，而我脑中的逻辑却无视了这个漏洞，轻易的接受了现在的状况。人类的脑子，总是自顾自接受事情，而遗忘了逻辑。

活人怎么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向他传递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