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宴会之末，武则天令颜元好好地招待突厥太子，颜元是女眷，虽今是女帝天下，但两国来使，都令皇子或是大臣接待，武则天却突然让颜元招待突厥太子，这样诧异的做法因着颜元刚刚的气场大开，竟没人敢说个不字。

狄仁杰也在发愁此事，但结合武则天所透露的意图，他更猜不透武则天此举何意……

突厥太子前来是为和亲一事，最终定下和亲人选为南平郡王之女武元敏，封为迎阳公主，择吉日随突厥太子归突厥石国，为表与两国和平之意，更赐下海兽戏波黄金大盘。

拔那汗叩谢大恩，不日在送亲使团李元芳与曾泰的护送下即归突厥，那日送行是颜元代表武则天相送，狄仁杰亦至此。

“此行艰辛，你们要多加小心！”狄仁杰叮嘱他们，众人连连称是，而颜元与拔汗那道：“这是大周的公主，两国联姻，千山万水，本宫望你珍之重之，若本宫得听你突厥不曾善待大周公主，定不容你突厥。”

狄仁杰听着颜元的话啊，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拔汗那红着一张脸道：“长卿公主放心，我定好好待迎阳公主的，万不会叫人欺负了她。”

行，还算乖了，颜元很满意。转对那迎阳公主道：“你需记住你出嫁突厥是为两国和平，本宫不许突厥欺你，可你同样也要时时刻刻记住，你也需敬之重之突厥上下，若叫本宫知道你敢仗着大周的势欺压突厥百姓，本宫定不饶你。”

“殿下嘱咐，莫敢相忘！”迎阳公主拜之，颜元将她扶起，“若你行事有度，本宫将会是你一辈子的靠山，无人能欺你。”

这话实在是霸气侧漏啊！狄仁杰是第一回遇到这样送亲送行的人，完全插不上话！

可不管是拔汗那还是那位迎阳公主都乖乖地听着颜元的话，狄仁杰就更不好插嘴了。

很快吉时就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狄仁杰挥泪相送，引得颜元看了他好几回。

和亲的人一走，突厥太子也离开了，京城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武则天却闹了病重，连召了几次太医，连早朝都许久不上了，这更引得京城的暗流涌动。

庐陵王李显，梁王武三思，相王李旦，太平公主等人都一再表现想一见武则天，无奈武则天除了颜元，竟然是谁也不见。

不是没人想往颜元那里打探消息，可颜元随着武则天病重，似是也被软禁了起来，不得离开武则天半步，这更让人心中焦急，武则天如今已是高龄，若是一朝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狄仁杰也多日不能见驾，而内卫传来消息，捉到了一名突厥内奸，待那查明的消息送到武则天的案前时，武则天大惊失色。

“陛下，突厥奸细说他进京来是为了送信来的，这是信的内容，还有一枚戒指。”凤凰大阁领双手奉上一个包袱，脸色并不见好的武则天看着那包裹与颜元道：“你念念信的内容给朕听。”

颜元的脸色似乎也不好，听到武则天的话应了一声，拿着信念了起来。听完了信的内容，武则天道：“狄仁杰就是内奸南山？”

“额，陛下，这是从奸细身上搜来的大汗之戒。”南平郡王武攸德指着那戒指说，武则天瞟了颜元一眼，颜元把戒指送到了武则天的手上，“朕知道了，下去吧！”

“陛下！狄仁杰是内奸一事证证确凿，陛下，万不可姑息啊！”南平郡王再次劝道，武则天一个利目扫了过去，“朕刚刚说了知道了，下去！”

武攸德被武则天那目光一扫，寒毛耸立，只能听话地告退，但出门前听到那砸门的声音，勾起了一抹笑容，狄仁杰，你的下场定了。

很快狄府被内卫与南衙禁军团团包围了，狄仁杰被夺了所有的职务，禁足于府中，任何人不得出入，京城更是惊讶一片，但不知出了何事？

但随之而来的是狄仁杰逃出了京城，武则天派内卫追赶，原来狄仁杰竟是突厥在朝中的另一个内奸南山！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武则天又病倒了，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太平公主被人下毒，庐陵王被刺杀，相王李旦被刺，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更把人的心都吊了起来。还有宫中作为皇帝最宠幸的长卿公主竟也被人下毒。

“陛下何必如此。”传言中毒的颜元如今却与武则天下棋，武则天脸上也不见病容，武则天扫了她一眼，“既清楚朕的打算，为何还要劝朕？”

颜元板着一张脸道：“我要赢就要赢得堂堂正正，我不喜欢杀人，尤其杀亲人。”

武则天的动作一顿，“你这句话是在嫌弃朕帮你？”

“陛下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陛下想为我打算我知道，可陛下，那也是您的孩儿，他们何罪之有，若是依陛下之计而成，他们都活不成。”

“他们如果活着，你以为你能坐稳这江山？”武则天尽显冷洌狠绝地的问，颜元道：“没什么不可以的。我如果连他们都驯服不了，我也不可能坐稳您的江山。”

这是第一次，颜元在武则天的面前透露了对于成为她的继承人的意思，明明白白。武则天也是第一次跟颜元明说，她有意将那皇位传给颜元。

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颜元清扫她成为继承人的障碍。

武则天看着颜元，“你既然清楚，那就更该明白，杀了他们，你可以省很多的麻烦，尤其是由朕亲手杀了他们。”

“陛下，您这一辈子为了成为女皇牺牲太多了，所有您爱的，您不爱的，您都愿意舍弃，您这一辈子太苦，我不愿意您再因为我而背负更多的痛。”颜元走到了武则天的身边，跪在她的身侧，抱住她的手，“您对我好，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再给您雪上加霜。太平，旦，您了解他们，我也一样，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收手的，只要您给我这个机会。”

武天则抬头看向颜元，“如此自信？”

“我赢就要赢得堂堂正正。”颜元昂着头，“胜负天定，我自问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天下，纵败亦无悔。”

或许她与颜元最大的不同在于颜元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她最缺的就是这份坦荡，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杀了多少人，多少无辜的人她自己都数不清，就连她的孩子，她也……

深深吸了一口气，武则天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颜元肯定地回答，握住武则天的手，“我说了我可以保护您的，也能保护我自己。如果靠您压着我才能取得胜利，那未免失了您的本意。这座江山费尽了您的心血，还有高宗，太宗他们的心力，您是想要这位江山能够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所以您心狠手辣，也希望继承您的人也要够狠够绝，因为只有心肠够狠的人才能当好这个皇帝。”

武则天伸手拍颜元的脸，“我儿深懂我心。”

颜元道：“那为何陛下选定了我呢？”

“如果朕没有选你，你会如何？”武则天问着颜元，颜元轻笑了，“无论如何这个位子我都会争到，大概如果您不是选定我的话，我会慢慢地磨着他们，等您百年之后一举将他们拿下，坐上那个位子。我必须要成为您的继承人，否则我会死，陛下，我不想死。”

这是真话，武则天听了进去，思绪却飞远了，颜元是不想死的，但是，她死过一次了，因为她要她死，所以她就死了……

武则天想要问为什么她不想死，却依她所言的去死了。武则天害怕那样的答案，很怕……

“陛下都没听过我弹曲呢，我给陛下弹曲吧，我们到花园去。”该说的都说了，要谈妥的也都谈妥了，颜元拉着武则天出去，武则天道：“你还会弹琴？”

“那是当然，以前没有弹给您听的机会，如今正好让您好好地见识见识。”颜元歪着头如是说，武则天大笑，“好，那朕就好好地听听。”

颜元叫人去取琴，又命人备好披风，转眼已经入冬了，虽则洛阳算不上很冷，可出去还是得披上披风，颜元其实不喜欢呆在屋里，只是武则天的年岁大了，还是更喜欢温暖的屋里。

说是去花园，其实也只是去个楼罢了。

入秋后，万物凋谢，武则天一路走到看到那荒凉，“若是春时百花齐放也就罢了，如今这万物凋零，花园有何可看的？”

颜元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关于武则天的传说，武则天与牡丹的故事，“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摇头晃脑地说了吟了这一句，武则天大笑，“怎么，你难道也想叫百花齐放，让朕能得见昔日醉酒之言？”

“若是陛下所愿，焉不能！”颜元答得一本正经，武则天笑着接话道，“若是如此，朕盼之。”

其实还是不信颜元能做到，颜元侧过头道：“今百花齐放虽扰于四季时令，但仅此一次，拳拳为母之心，望万物通灵，以尽吾心，盼之，允之。”

扶着武则天在一旁坐下，颜元开始调琴，焚香起弹，武则天本不想扰了颜元的兴致，不过是听听而已，但这一听，武则天是听出了颜元说自己的会弹琴还真不是仅仅是会而已。

琴声诉情，她听着颜元的琴，那些曾经为人母的记忆一一的浮现在眼前，孩子们曾经的天真笑容，而她因为过多的忙碌只能将他们丢给宫人，相比起后面的子女，她并不像长子一般费尽了心思。却原来她曾经错过了那么多了！

而颜元抚着琴，那些关于母亲的记忆，最后都化成了同一个人，眼前的这个作为女帝的母亲，她本不是生来就那样的心狠手辣，可却终是成了这样一个踏着无数人的尸骨成为一代女皇。

她们之间是缘份，她做过她一世的女儿，如今又成为她的孙女，一开始她心中有怨，至少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武媚娘，可终究武媚娘还是容不下她。但再遇到此时的武则天时，她的心狠手辣比之武媚娘更甚，那样高高在上孤独感更重。

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她才明白，曾经的她，被最爱的男人舍弃过，又被曾经说最爱她的男人舍弃过，她其实是她唯一的依赖，所以最后她成了伤害武媚娘最深的人，以至于武媚娘要她死，要她死。

曾经的她没有父母的痛爱，她根本不懂一个母亲可以为孩子付出什么，而作为孩子又能为父母付出什么，此时此刻，面对这个已经渐渐老去的人，两世的缘份，她希望她将来都可以开开心心的，不必担心再有人要害她，不会再觉得相信一个人是多么可笑的事。

就像她曾经对武则天的承诺，她已经错过一次了，她不会再错第二次的，一定不会。

天地万物有灵，你们感觉到我的心了吗？我的母亲想要看到百花齐放的情形，请你们念在我的一片心意，帮我达成她的心愿。你们的恩情，我会记下，来日定报。

一遍一遍地将她的心意借着琴声传达出来，武则天听得入了迷，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四处那原本的枯枝花草此时慢慢的长出了芽来，而且极快地结苞开花了。

“啊，开花了，你们快看，牡丹花，芍药，开花了，所有的花都开了!”一声惊呼，武则天也被惊醒了，眼见那原本物华别业的花园此时一片花机勃勃，百花齐放，各色的花朵绽放出它们最美的姿式。

颜元的琴音也停了，冲着武则天一笑，颜元跑了过去摘下一朵大红的牡丹花，插入武则天的发间，“陛下真好看！”

武则天已经完全惊住了，颜元却冲着外面大声地喊道：“谢谢你们，颜元永不敢忘。”

那些花全都晃了晃，似是一片笑声传来，颜元侧过头与武则天道：“陛下能令百花于冬日绽放，果然是天命所归，诸神庇佑！”

这等奇象颜元竟要扣到武则天的头上，武则天握住颜元的手，颜元道：“瞧，我说过会让您看到百花齐放的，我说到做到的。”

一话双意，可武则天这心啊，烫得她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有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