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看了婉君一眼，没有答话，而是一双眼睛又转而看向了她。

这一眼眼底极其复杂，含怒含恨，还含着恣意的打量和浓浓的质疑。末了，那眼底的一切也只是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就是完美的笑意。

“大小姐，环儿的事，老爷既然已经吩咐，我这便将她逐出府去。你可满意？”娇娘不问婉君只笑着问她道。说得就好像环儿只是外面随便捡来的一只野狗，给了几天饭吃，没情分的，说丢也就毫不犹豫地丢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环儿一眼。

此时的环儿双颊都被那两个昔日同房的丫鬟毫不留情地抽打得浮肿不堪。没了那两个丫鬟驾着，她便好似一个破布娃娃一般扑倒在地板上，满脸泪痕却双目失神。

之前大将军说回来后不想再看到她，便已经决定了环儿被逐出府去的命运。再听二娘事不关己地亲口述说一遍，环儿也没了什么反应。

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八的丫头，这般模样，她看着多少可怜。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看向二娘道：“那便这样吧，也不要再过多难为她了。”

她本是好心的一句话，二娘却突然笑容一歪，稍微拔高了一些声音尖锐道：“大小姐这时心善，先前可不是这样的。要知道，环儿被逐出府去，全因你那‘无心’的几句话。”

她顿时皱眉看了二娘一眼。

确实，她先头没有跟大将军言明什么，但她那几句话也是直指环儿陷害她，而环儿会陷害她，也就引出了是二娘背后指使。因她这心软的一句话，二娘再次破功，怕也不是心疼环儿，而是因为她先前欲言又止也是成功让大将军抬出了一个婉君，分割了二娘在府中一半的权利。然而，追根究底都是她们先来害她，她才会反过来将了她们一军。气她？

再往深了说。环儿这次气她，是因为她强抢了环儿的五十两银子。算是情有可原。然而，那五十两银子哪里来的？还不是环儿收了二娘的银子一再来迫害她，结果害死了桃子。因果循环，始终最先作恶的都是二娘和环儿！

她笑了，又看了环儿一眼，眼中也是没了半点同情，问环儿道：“你可怨我？”

环儿不答。

她就耐心地等着。

梨子和梅子这时自觉地上前几步架起了环儿，道：“大小姐问你话呢！”

“大小姐……”环儿低低地念叨了一句，这才像是猛然回神，突然挣脱开了梨子和梅子扑倒在她脚下，大呼道，“大小姐，我错了。是环儿错了，都是环儿错了。大小姐您就原谅环儿吧，不要赶环儿出府……”

她打断环儿又问了一遍：“你可怨我？”

环儿一愣，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自然看出她无论再怎么央求，大小姐都是不会心软留她在府上了。

环儿又急急看了二娘一眼，这一眼，环儿更是心中发凉。比起大小姐眼中的冷然，二娘眼中更是带着一丝威胁的警告。环儿清楚地认识到，二娘更不会保她，甚至因为她替二娘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二娘怕是还要……

环儿低下了头，是心中在挣扎。

此时室内又再度安静下来，唯有婉君和搓衣板隐隐拉扯的声响。二娘只问她，而她又旁若无人地只问环儿，摆明了都没拿婉君当回事儿。搓衣板哪里咽的下这口气。还是婉君明白，这次死活拉住了搓衣板。

她没有去看那边，依然看着环儿。她已经问过环儿两遍，这后一遍确保环儿听见了，便也只是继续耐心地等着，没有再去问第三遍。

也没有过很久，环儿突然抬起头来，眼中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环儿对她道：“大小姐，您既然这样问环儿，可是心中对环儿有愧？”

她一愣，没想到环儿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小姐，您的头发不是环儿剪的，您自己心中清楚。但当日环儿是您房中的大丫鬟，没能拦住大小姐您亲自剪短了头发，也是环儿的失职。老爷既然已经下令将环儿逐出府去以作惩戒，那环儿也就不再多做挣扎。环儿也不多求，只希望大小姐能将环儿这些年来积攒下的月俸和环儿的卖身契还给环儿，环儿这便收拾了东西离开将军府。”环儿一边说着，也是一边看了二娘几眼。

环儿这些话，到底还是帮着二娘，以求最后可以多得些。不只是要讨回那五十两银子，还想要回自己的卖身契。

“大小姐，你……”二娘抓住话中重点，立即便目光一亮。

“二娘，环儿在你房中可是大丫鬟？”她抢先问道。

二娘犹豫了一下，这么多人在，她是嫡女大小姐，二娘只是妾，怎么也还要把样子做做，只好先答她道：“不是。她刚入府时也只是厨房丫鬟，后来我见她伶俐才收她入房。她在我房中还不满三年，只是普通的洒扫丫鬟。”

“那环儿在府中多少年了？”她紧接着又问道。

二娘一皱眉，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还是答道：“再过半个月也是满十年了。”

“哦？”她听了，不由多看了环儿一眼。没想到环儿居然只比桃子早进府两个半月。

这样说来，环儿和桃子还算同期。而桃子一进府就做了她这个大小姐房中的大丫鬟，环儿却只是做了个厨房的粗使丫鬟。环儿的际遇表面上看来倒是比桃子差些。想必心中也是羡慕，甚至到了后来对桃子产生了妒忌的。再到后来被二娘相中，她这个大小姐痴傻，环儿会反过来仗着二娘的威风欺压她房中丫鬟，也只是心中孽障罢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再一算。十年了啊。昨儿她替桃子向二娘讨回了那六十二两银子，都算作归还桃子十年来的月俸。环儿还比桃子多入府两个半月，就算只是个普通丫鬟，十年来积攒下三十几两月俸银子也是应当。如果幸运再得了几次打赏，那环儿有五十两银子好像也不奇怪。

难道她错怪环儿了？那五十两银子并不是见不得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