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星言扶着连清扬，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担心连清扬走不稳，于是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用身子撑住他半个身子，避免他还没走出沙滩就脚下不稳，一头栽进沙子里。

连清扬比阳星言高出小半个头，身材也要高大些许，他虽然头晕，但是理智尚存，自然不可能真的完全放松靠在阳星言身上。

万一把人压着了怎么办？

他绷紧全身的肌肉，收紧核心，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阳星言感受到连清扬的身体僵硬，眉心微动，黑眸中闪烁着笑意，“我撑得住你，别担心。”

话虽如此，连清扬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身体。

阳星言挑眉，他这是不相信自己吗？

连清扬垂着头，被海风拂动的发梢若有若无的触碰着阳星言的脸侧。

一阵痒意从脸颊处传来，阳星言下意识的侧过头，闯入眼帘的就是那张被头发半遮半掩、醉意上头而红透的脸，发丝下隐约可见的是微眯的双眼，视线下移是半张的、泛着水光的嘴。

心脏蓦地一停，熟悉的怪异感又窜上心头。

阳星言慌乱地移开视线，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很快，心中的异样就被他忽略了。

该说不说，连清扬这张脸，确实如作者描写的那般俊朗，阳星言想着。

被夸奖的主角此时正在做心理斗争，完全没发现身边的人神情变化的如此丰富——

连清扬本意是不想欺骗阳星言的，但是刚才一对上阳星言紧张的视线，他的思想被本能侵占，甚至眩晕感也在不受控制地放大——

【装下去。】

他的大脑下达指令。

走在回去的路上，连清扬还在想，如果阳星言不在场，他还能和他们接着喝。

但是现在他放任酒精侵占大脑，所思所想变得不再克制——

他想要打开那个装满未知的盒子了。

远离沙滩那边的觥筹交错，别墅区内显得格外更阑人静。

人只要处在极静的环境下，就特别容易放飞思绪。

连清扬是，阳星言亦是。

今晚从少年们的口中听了各种各样的故事，阳星言感受颇多——曾经的他社交圈简单，对人生、生活的感悟全都是从自我出发，过于主观，所以造成他在一些事情上过于钻牛角尖。

比如从小他的父亲给他灌输要学好物理，要完成父亲未完成的梦。

他被引导着喜欢物理，学习物理，将小时候萌芽的喜好全都扼杀在摇篮里。

如果他学习物理能够换来父亲的赞许，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从小心智就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面对父母的安排总是能够毫无怨言的执行。

父母生养不易，他愿意承父亲的梦，况且他也不讨厌物理。

他的第一次叛逆就是大学前夕，背负债务休学进娱乐圈。

在没日没夜的奔波中，他接触到计算机，那是他排解工作压力的爱好。

但是息影之后，这个爱好就被他放下了。

他不是没想过，回到大学后改修计算机专业，但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父亲时，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从小到大，阳星言身上背负的太多，导致在父母双双去世那一刻，压抑已久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般全都释放出来。

他埋怨他们隐瞒自己，抛下自己。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快要触碰到父亲遥不可及的梦想了，为什么见证登顶的人却不在了？

就好像这二十多年来的努力都是梦幻泡影，一瞬间他也失去了目标。

他本能的选择逃避。

兴许是命中注定，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原以为这是个被剧情框架限制住的小说世界，但是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他们不是作者寥寥几笔带过的配角，更不是没有姓名的路人甲。

他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公，都在奋力撰写独一无二的人生。

就连本该阻止男女主感情发展，未来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男二连清扬，也成功脱离剧情的枷锁，成为老师口中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他是不是也该学会面对了？

路灯昏黄，树影摇曳。

一路无话。

*

回到小别墅，阳星言把状态醺醺的连清扬送进房间，刚准备离开，就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跟安了弹簧一样蹦起来，落地时因为眩晕还没站稳，身形不稳直朝阳星言的方向倒去。

阳星言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即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连清扬。

他松了一口气，看着还在小声呢喃地连清扬，好笑道：“你这是要上天？”

额头抵在阳星言肩上的连清扬现在真有点不清醒了，不知道是因为那满缸的混调，还是因为这近在咫尺的人。

“脏。”连清扬小声嘟囔。

他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就算现在距离贴的很近，阳星言也没能听清。

阳星言低着头，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说什么？”

感受到喷洒在耳边的温热吐息，连清扬醉意更甚，他心如擂鼓，抬起手，手指有些发颤。

他动作轻缓地将阳星言推远了些。

晚上在烧烤架边上被烟熏入味了，阳星言这么爱干净，应该离自己远一点。

阳星言抓住他即将收回去的手腕，眉眼间满是不理解，“怎么了？”

他的关心就像情绪的催化剂，本来脑子就不太清醒，现在意识也变得更加朦胧。

还有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因为紧张，手指不觉蜷缩起来。

连清扬抬起头，神色曛然，“我身上……脏了。”

低闷含糊的声音中藏着委屈。

他别过脸，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语气嫌弃：“臭了。”

阳星言笑了起来，这人靠着自己走了一路，现在才意识到身上脏了吗？

他打趣：“刚刚路上怎么不说？”

连清扬茫然，双眸干净清澈，过了好几秒他才消化阳星言的话。

“啊，对不起。”

他把阳星言弄脏了。

连清扬往身后的空地挪了挪，拉开自己和阳星言之间的距离。

他垂着脑袋，双手不安的攥着大腿两侧的裤子布料。

阳星言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语气里满满的无奈：“我没有怪你，我也没有嫌弃你。”

说完他走上前，想要重新把人扶回床上休息。

阳星言手还没碰到人，就被他侧身躲开了。

阳星言：？

他心中诧异，这人脑袋顶长眼睛了吗？低着头都知道他在做什么？

连清扬没抬头，自顾自地说：“阳星言不喜欢烧烤味。”

说完，双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试探，在摸到床边贴着的墙壁时，转身倚着墙向浴室走去。

阳星言跟着他走进浴室，在他抓住衣摆准备脱衣服时赶紧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劝说道：“明早起来再洗吧，你现在不清醒，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不行。”连清扬坚定地拒绝了，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阳星言拗不过他，只好放他去洗澡，但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

“好。”连清扬乖乖答应，完全没有刚才叛逆、不听管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