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蕙芷在寝房已准备卸妆就寝，忽闻御前公公小秋子匆匆赶来竹香馆院中宣召，说是皇上让她去给封大将军的接风洗尘宴上献艺，软轿已经备好，请小主速速更衣前往。

蕙芷接旨后，心中微微一凛，说让秋公公稍等，自己去准备准备，即刻便好。小秋子随口说，小主您可得快着点，别让皇上等急了。

蕙芷应声回去更衣准备戏服，丫鬟兰儿边帮着蕙芷上妆，边小声埋怨道：“皇上今儿个这是怎的了？那封大将军再怎么有面子，也不至于叫自己的妾侍在外人前献艺呀！”

蕙芷让她千万不要多嘴，凡事以隐忍未上，可心里却道：“这定是宸妃或是皇后搞的鬼，怕是又把自己当成昔日卖艺唱曲的女伶了，真是可恼！”

若是从前，蕙芷必然会感到惊慌失措，甚至委屈得暗自落泪，可她自从与凝香修习了后宫宝鉴后，气度已长了不少，见她整理好妆容心绪，出屋乘轿赴会而去。

一路上，蕙芷悄悄向小秋子打听好宴上都有什么人，气氛如何等等，这样也好做到知己知彼，暗暗定好策略。

当蕙芷以闺门旦妆扮亮相于宴席之上，彬彬有礼地给诸人按尊卑依次行过礼数后，还未开腔已令众人眼前一亮，在接下来的表演中，自然是少不得受到封氏兄妹的轮番刁难，见他们一会儿让其弹个小调，一会儿又让唱个小曲，总之是戏耍着不让她轻易离开。

可尽管如此，蕙芷仍能凭借其高超的技艺从容应对，真是琴棋书画，唱念做打无一不精，不但轻松化解了重重危机，还将自身的才艺发挥得淋漓尽致，因而每演出一段总能获得好评如潮，最难得的是，她非但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还不忘谦卑地说自己容貌不如御卫梅儿，才情不如香姐，至于出身修养之类的，更是不敢同各位大人和娘娘相较的。

面对如此色艺双绝、谦恭谨慎的奇女子，先不说已令暗藏其间尊赫尔部族身份神秘的少年惊叹不已，就连一向自负通晓音律的承玉也是佩服至极，心道：不愧是梅儿的拜把姊妹，此前并不起眼的女伶，多日不见已历练成荣辱不惊光辉耀眼的娇女了。

从夏季避暑那时起，皇上已数月未召见蕙芷了，如今忽而欣赏了她的精湛表演，重又在心里激发起浓浓爱意来，若说皇上最初亲近蕙芷，只是为了梅儿之故，可从这次起，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蕙芷突遇窘境，若只是临危不乱，说明《后宫宝鉴》学得还不够精深，可她能在从容接招下，还绵里藏针地暗自作出回击，那可就不容小窥了，就在她表演的数段曲目中，偷偷夹杂了一首唐武后所做的《如意娘》，曲辞如下：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在这短短四句唱词中，明里蕙芷只是演绎了媚娘在感业寺中思恋高宗的深情，可实则是暗指宸妃恃宠而骄，正如武后一

般，已触及到了大夏皇权的威严。

武氏十四岁入宫，太宗时仅为才人，号媚娘，高宗时凭借高超的手腕逐步夺取了皇后之位，在任皇太后期间，废去中宗自立为帝，是历史上唯一的女皇。

封氏兄妹都是直性情的人，眼下只顾着饮酒取乐，全没在意到蕙芷夹杂在唱词中的含沙射影，而坐在上首处的帝后听了都是心中一动，暗自对封氏兄妹提放起来，同是封氏一族的王妃青琴，早暗自为封氏一族忧心不已。

蕙芷耗心费力地唱了许多，直到被累得汗流浃背、声音嘶哑，方才被允许领赏退去。看着封氏兄妹得意的模样，皇后心中既怕又厌，见天色不早，便称身体偶感不适，向皇上告假回去了。

今夜恰又是腊月十五，虽是满月，却有些阴云笼罩着，夜色昏暗不明。这一日正是莹露和小祥子偷偷幽会的好日子，此事他们自以为隐瞒得极好，就连在同一宫的凝香小主也只是含糊知道而已，然却怎么也没想到早已被颜常在在初秋延禧宫小宴那晚无意窥到了，并还从他们耳鬓厮磨的交谈中掌握了规律牢牢记在心上。当颜常在听德妃向自己诉苦说，皇后想要让她陷害凝香无计可施时，心道这不正是向皇后邀功的绝佳机会，于是便将掌握的隐秘悄悄告诉了德妃，德妃闻言大喜，遂派人出去一探究竟。

德妃和颜常在坐立不安等了许久，到了三更时分，果见宫女连翘提着灯笼匆匆赶了回来，回禀说是在四景园那边发现了莹露和小祥子的踪迹，此时，他们正赶双双前往竹林那边儿去了。

德妃听了仍有些不放心，追问是否确保无误，连翘急得对天发誓，说远远看到她们携手亲亲密密地样子，一定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若再耽搁怕就迟了。德妃微微一笑，这才急忙会同颜常在，带上几个太监、宫女，拿着棍棒、绳索前去御花园捉奸，为确保万无一失，颜常在还叫人去通知了宫中戍卫前来协助。

长春宫主婢洒下天罗地网前来捉奸，而莹露和小祥子此时正沉浸在温柔乡里亲热毫不知情，以往他们总在御花园隐蔽处幽会，唯独那次小宴他们见所有人都酒醉睡熟了，才大胆在自家柴房里偷情的，不想就是那次泄露了隐秘，以至于引来今日的灭顶之灾。

夜半，园中园，竹林深处，隐隐约约传来恰恰莺声，但见月色朦胧、竹影婆娑间，一对痴情男女正紧紧拥在一处，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直饶匹配眷姻谐，真个娱情滋味美。

就在此二人颠鸳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时，忽听有人围拢上来，为首之人大吼一声：“好一对不知羞耻的淫男荡女，来人啊！还不快给本宫将他们统统拿下了。”

莹露和小祥子闻声大惊失色，忙分开胡乱将衣衫裹上，只见灯笼火把突然从四面照了过来，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更有许多人嚷嚷着

直冲过来，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了，直吓得他们是手脚发软，几乎瘫在地上。

还没等二人明白是怎么回事，早被人七手八脚地绳捆索绑按跪在地上，俗话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莹露和小祥子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怎么好抵赖，只得乖乖地被德妃押着，双双送到了皇后的景仁宫去了。

乾清宫的接风宴尚未散去，皇后因看不惯封氏兄妹的模样，因而早早回宫了，此时她正斜倚在贵妃躺椅上，手扶额头为诸多琐事烦心着，正在这会子，忽闻宫人说德妃和颜常在在御花园捉来了两个不知廉耻偷情的后宫奴才，居然都是延禧宫凝香的得力部下，一个是首领太监小祥子，另一个是掌事宫女莹露，这个消息可真是令她为之一振，遂忙下令摆下桌案要亲自审问。

德妃与颜常在命人押着人犯进入厅中，双双拜见皇后，皇后叫平身后向德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妃介绍道：“此事是因颜常在经过御花园时，无意间见到有人在行苟且之举，惊恐之余忙回宫禀告，臣妾得知后，遂叫人连同当值的侍卫一块儿去将他们当场拿住，现特送来给皇后突审量刑定罪。”

皇后听罢冷笑着点了点头，让侍卫先下去候着，后面带愠色道：“早听说前朝后宫婢女太监之间多有苟且之事，可我朝宫规森严，此前尚未发现一例，如今居然逮了个正着，真是令人震惊！”

德妃附和道：“此事全赖颜常在心思细腻，不然还不知他们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皇后道：“你们此番做得极好，此事本宫定要杀一儆百，借以好好整治一下这股后宫里的歪风邪气，不然今后泛滥了可怎么得了！”皇后言罢指着跪着地上的小祥子和莹露，厉声质问还有什么好辩驳的，是否认罪伏法？

小祥子忠心凝香，更是深爱着莹露，方才双双被捉后，料想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为了尽量划清此事与延禧宫凝香小主的瓜葛，他早在路上就和莹露悄悄商量好，自己愿一力将此事罪责全部担下，待会儿无论在景仁宫皇后怎么严刑逼供，都要一口咬定，此事就是自己一时酒后乱性，强拉着莹露犯下的过错，与凝香小主没有半点干系。

皇后一听小祥子和莹露的交代，便知是串供好了的说辞，于是也不废话，朝春夏秋冬四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四人得令，立刻与人蜂拥而上，将小祥子和莹露也不管是头发还是衣领，拖到后园去了。

随后，皇后请德妃、颜常在都到移步到后园廊下依次坐好。颜常在还是第一次同皇后平起平坐，真是受宠若惊，心里早乐开了花。皇后摆手叫人端上夜宵茶点来，边品茗闲聊，边隔帘听审。

小祥子和莹露一到后园空地，推倒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拳脚相加，谁知他们还是宁死不屈，染冬姑姑见状，叫上鞭刑，只听得院中“噼噼啪啪”鞭响之声不绝于耳，声嘶力竭的哀嚎声更是惊心动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