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慕家一片沉静，仿佛已经和浓重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慕云岚回到房间，看着前院的方向，心中一阵阵难受。

“云岚。”越景玄走进来，额头上带着丝丝汗迹，显然一路赶过来走的极为着急。

“皇叔，”慕云岚抬头看着他，努力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越景玄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仿佛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你做的很好。”

慕云岚靠在他怀里，呼吸着鼻尖的冷香，用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今天，祖父看上去可难受了，他努力的压制着，可手指都颤抖的厉害，走的之后，都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他极为恐惧的东西，他戎马征战一生，到晚年，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却被迫面对如此血腥惨烈的现实。”

“是慕正临和戚氏的错，你只是将事实真相揭露出来，和你没有关系。”

“可如果不是我，他就可以一辈子不知道，至少还能安然度日。”如今，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面对面目全非的慕家……

“卫国公没有那么脆弱，他承担的住。”越景玄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感觉到衣衫上一阵潮意，不由得越发心疼，云岚这丫头，很多东西看的很清楚，但是却保留着一份天真，只觉得好人就应该得到最好的报答，可世上，单纯的善人是活不下去的……

好一会儿，慕云岚才平静下来，抬起头对着越景玄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了皇叔。”

她的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可笑容却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越景玄也不拆穿她：“嗯，我今天好累，你陪着我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慕云岚被拉着走到床边，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慕云岚翻个身睁开眼睛：“皇叔，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累？”

“去安排了一些事情，累的很，快别说话了，赶紧睡觉。”

“哦。”慕云岚将手臂垫在脑袋下面，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床幔顶端，慢慢的咬了咬唇，“可是皇叔，我有些睡不着。”

好一会儿，没有得到越景玄的回营，她转头去看，才发现皇叔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很是平稳柔和，看样子是睡着了。

慕云岚瞥了瞥嘴，莫名的觉得有些委屈，翻身将他的手臂搂在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吸了吸鼻子，良久，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越景玄睁开眼睛，伸手捂住胸口，压抑的咳嗽了两声，脸色一阵雪白，看慕云岚没有清醒的迹象，才微微的松了口气，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在她的头顶上吻了吻。

翌日，慕云岚清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身边照例没有了越景玄的身影。

青袖听到房间中有动静，端着水盆走进来，看到慕云岚有些红肿的眼睛，默默地递过去一个冷帕子，帮她敷眼睛：

“小姐，奴婢见您睡得晚，就没来见您。二夫人派人过来了一趟，奴婢回话说您还没有醒，那人就没说什么离开了。”

“嗯，我知道了，待会儿去清荷园见到二伯母我会问她的。”

“是。”青袖帮她将头发盘起来，打开首饰盒露出里面一层层的簪子，“小姐还戴昨日的那只白玉红海棠花簪吗？”

“嗯。”慕云岚点点头，看着簪子被插入发间，在黑色的发丝衬托下，红色的海棠花越发的娇艳明媚，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一些，“青袖，你……你可知道昨天晚上……祖父怎么样？”

青袖小心的看了看她的脸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事，你直接说吧，你不说我反而更加的担忧。”慕云岚看到她的身上，笑着说道。

“昨晚，老太爷回到前院，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房间中的烛火亮了一整夜，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慕云岚听罢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哦，你去问问碧珠，有什么养身子的药膳，做一些，我给祖父送过去。”

“好。”

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青袖将碧珠准备的药膳端过来，慕云岚摸着食盒的盖子，又有些踌躇：“青袖，还是你将东西给祖父送过去吧。”

青袖连忙点头：“好的，小姐。”

“等等，”慕云岚站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不去见慕建岺，她终究放心不下，如果祖父还在生气，那就让祖父骂她一顿、打她两下，将火气发出来，会好受许多。

提着东西来到了书房门口，慕云岚轻轻地敲了敲门：“祖父，我是云岚，来给您送些吃的。”

房间中一片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慕云岚咬了咬唇，没有再出声，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门口，等候着慕建岺出声。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慕云岚的脚都麻了，书房中终于传来了动静：“进来吧。”

慕云岚连忙推开门进去，向里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住脚步，眼泪毫无预兆的猛地掉落下来：“祖父……”

书房内，慕建岺坐在书案后面，面前摆着一副已经微微发黄的画卷，他的神色看上去很是平静，可是满头的发丝已经花白如雪。

一夜白头……

慕建岺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你这丫头以前总是爱哭，祖父总是想，什么时候你不这么爱哭了，就是长大了。可等你真的长大了，不爱哭了，祖父又觉得代价太过残酷，恨不得你还是那个爱哭鬼……”

“祖父，”慕云岚感觉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憋闷的难受，“对不起……”

“傻孩子，关你什么事情呢，”慕建岺慢慢的站起身，看向他手边的食盒，“来给老夫送吃的？”

“是，我让碧珠做的药膳，碧珠的手艺可好了，”慕云岚连忙将食盒打开。

“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白期待了一场。”

慕云岚连忙擦了擦眼泪：“我也想自己来做，可我那手艺，您吃过一次之后，怕就要宣太医了。”

“哈哈。”慕建岺轻笑一声，“没事，改日你做一次，祖父将陈铭找来，他的医术比太医院那些老东西还要好。”

慕建岺尝了一口药膳，不由得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慕云岚在一旁站着，安静的等他吃完东西。

慕建岺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好了，祖父没事了，你回去吧。”

“祖父，反正我也没事，我陪着你吧。”

“去看看你祖母，看完之后，我就派人，送你去林府。”

慕云岚再次红了眼眶，泪水盈盈欲坠：“祖父，您不愿意见我了吗？”

“傻孩子，你是我的亲孙女，是正敏唯一的女儿，祖父怎么会不愿意见你，只是，接下来，咱们慕家会有些变故，免得牵连了你，所以让你去林府，难道不在慕家，祖父想要见你，你就不来了吗？”

“怎么会。”

“这不就是了。”慕建岺想了想，将桌上的画卷拿过来。

画卷上是一位拿着团扇的美人，正带着温柔的笑意看过来。

“这是你的亲祖母，也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东西，祖父没用，早已经无颜再面对她，便将这幅画送给你吧，好好地留着，若是……”慕建岺说着，忽然笑了笑，“没什么，自己留着做个纪念也好。”

“祖父……您真的没事吗？”慕云岚总觉得放心不下。

慕建岺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安抚道：“放心吧，祖父能有什么事，好了，回去吧。”

从书房中退出来，慕云岚个更加不放心，走到无人处，叫了姜莒出来：“师父，这些日子，你就跟在祖父身边如何？”

姜莒怀中抱着剑，没有开口反驳她的那一声师父，而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

“多谢师父。”

将食盒给青袖带回去，慕云岚直接去了清荷园。

耿氏正躺在床上叫骂：“戚氏呢，老身如今病了，她就不把我这个婆婆看在眼中了吗？”

罗妈妈沉默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耿氏叫骂的更加带劲儿：“还说是大门大户出来的，竟然一点规矩都不讲，这样的媳妇儿，还不直接休了，不孝，大不孝！”

“祖母不用忙了，大伯母病了，难道您没听说吗？”慕云岚走进来，看着耿氏眼神冰冷，真是想不到，她父亲的死，这位祖母也有参与！

耿长明吗，现如今也已经官居二品了……

看到慕云岚，罗妈妈心头一颤，双膝一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四小姐……”

耿氏看的眼皮一跳：“你这老奴，老糊涂了不成，你跪她做什么？站起来，给我站起来！”

“罗妈妈的新主子完了，自然要再找一个人依靠了。”慕云岚看向耿氏，“祖母，您应该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从中阻拦，您早就没命了。”

“你胡说什么？”耿氏瞪大眼睛。

“我是不是胡说，你问一下身边的罗妈妈不就知道了？”慕云岚找了个凳子坐下，招呼一旁的小侍女去给她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