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浩刚要宣布拍卖开始，周全就坐不住了。

他急急打断万浩，说道：“万大人，天子脚下的地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买的，还是先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才好。”

不等万浩答话，周全继续说道：“相识即是缘分，既然这个建议是我提出来的，那么就由我开始吧。在下周全，是戚府的管事，我家大小姐乃当朝皇后，二小姐是净贵妃，老爷是当朝首辅戚大人。”

周全怕这几人不知戚家是哪家，还特意点名是皇后的娘家，试图让几人主动离开。

然而，这几人只是惊讶了一瞬，对他说了声“幸会”后，便没了下文，根本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

周全就这么被晾着，脸面有些过不去，在看到雷管家蔑视的眼神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周全宽厚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对着雷管家怒吼道：“姓雷的，你们韩家到底什么意思？”

被周全两次针对的雷管家，正是大将军韩佩的管家雷霆。

他曾是韩佩的副将，从军中退伍后，便在韩家做管家。

雷霆不爱搭理周全，并不代表他怕。

雷霆紧盯着周全，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像是猛虎见到了猎物一般。

周全不自觉的向后躲了躲，他见过雷霆数次，雷霆都是一副谦和的样子。

今日惹他发怒，周全才想起，对面这人是上过战场的。

那一身肃杀之气，并非他们这种平民能承受的。

好在雷霆记得自己今日的目的，并没有揪着周全不放。

他淡淡的收回目光，嗤笑道：“周管事就这点胆量，可配不上戚家尊贵的地位！不如我同将军说一声，让他劝劝戚大人，换个胆大的管事？”

周全知道雷霆在嘲笑自己被吓退，他稳了稳心神，说道：“雷管家未免手太长了，戚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哎呦，瞧我这话说的，雷管家连手都没有了，想伸都没办法。”

周全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面色都不太好。

雷霆在战场上丢了一臂，并非丢人之事，却在此时被周全拿来做笑料，实在让人不齿。

雷霆身后的年轻人更是气愤，他正想同周全理论，却被雷霆拦下了。

雷霆嗤笑一声，大笑道：“像周管事这样的怂蛋，只能耍耍嘴皮子，我虽然没了手，也比你没脑子要好。周管事既然知道什么叫手长，就该知道，我韩家的事，轮不到你管。你这手，怕是也不想要了吧。”

雷霆明着威胁周全，才不管周全生不生气。

他来之前就已经同韩佩确定过，他这次来府衙，就是为了膈应戚家。

戚家仗着有财有势，没少给韩家使绊子，否则，韩家也不能将商铺开到两条街外去。

“你。”

周全愤怒的瞪着雷霆，气到不知该如何反驳。

“够了。”

万浩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周管事若是不能遵守府衙的规矩，本官只能派人请你出去了。”

“呵，万大人何必发怒？周某是好心提醒大人，怎的还成了不守规矩之人。若万大人不给周某一个合理解释，周某定会如实禀告我家大人。”

吵架无能就告诉家长的做法，实在有些可笑。

在座的几人这样想着，真的笑了起来。

眼瞧着周全的脸色越来越差，万浩适时的开口道：“诸位听本官一言，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要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耽误时间。各位进府衙的时候，想必衙役已经登记过各位的户籍贴了。现在天色已晚，咱们快些开始吧。”

除了周全之外，其他人都很赞同万浩的话。

虽然赵家的铺子只有三家，但房契和地契是分开拍卖的，所以要分六次进行。

周全刚来的时候，自认为是走个过场，根本没有准备太多银票。

谁知拍卖一开始，价格就不断攀升，雷霆几人不停的出价，周全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价格就已经翻了几番。

更让周全郁闷的是，雷霆每次出价后，还要瞥他一眼。

那轻蔑的眼神，不屑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周全贫贱的身份。

周全气的脑袋胀痛，头脑中名为理智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周全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吼道：“我出两万两。”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众人惊讶的看向周全，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

“周管事够霸气，伍某自愧不如。”

一位伍姓商人边鼓掌，边赞叹着。

其他人见状，纷纷起哄，赞道：“周管事这高价报出来，实在是令人敬佩。”

“难怪周管事之前都不开口，咱们那几百两的小钱，摆在周管事面前，就是过家家呀。说到底，是咱们几个太小气了，看看周管事这气势，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

就连雷霆都嘟囔了句：“你们戚家真是财大气粗，比不了啊！”

众人赞同的点点头，也不再喊价了，这第一笔竞拍，就在众人的掌声中，尘埃落定了。

周全交了银票，手中拿着房契，心里不是滋味。

第133章 中计

话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可是看到这些人震惊的表情，听着那些赞美的话，周全又重拾了自信。

只是这标价五百两的房契，最多只值一千两。

他居然花了两万两，就算是南街最贵的铺子，价格也没有这么高。

周全心里滴血的同时，不敢想象戚毅邈会如何训斥他了。

可惜官府已经备案，现在根本没有反悔的可能性。

周全叹了口气，超出预算的部分，只能从他自己的私房钱里出了。

周全收起房契，得意的看了眼雷霆，坐好等着下一个拍品。

周全的眼神收回的太早，没看到雷霆和其他人眼中暗藏的笑意。

拍卖继续进行，周全已经得了房契，这同一处地方的地契，他必须拍下来。

然而，随着拍卖的开始，价格又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迅速飙升。

雷霆那熟悉的眼神和笑容，再一次落在周全身上。

周全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正在纠结要不要出价时，对面的几人，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咦，周管事这次还不叫价么？”

“是啊周管事，房契都到手了，地契可不能拱手让人啊！”

对面的人苦口婆心的劝着，恐怕周全忘了此事。

周全尴尬的笑了笑，道理他都明白，但他没钱啊！

这时，雷霆又开口了。

“诸位放心吧，周管事肯定是等咱们说累了，再开口呢。”

“雷管家言之有理，那咱们就继续吧！”

周全冷眼看着，明明是在劝他，可全程都没让他开口，就转移了话题。

周全再次变成了透明人一般，被众人冷落在一旁。

经过一番角逐，地契被抬到两万九千两的高价。

而出价最高者，正是伍姓商人。

衙役报了两次价，都没有人再出价，伍商人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

他对着周全抱了抱拳，开口说道：“周管事承让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周全被他的客气话气到要吐血，他隐约觉得这话又是在提醒他。

东浔国对土地的管控很严格，拥有地契的人，拥有更多的决定权。

而房契的拥有者，只有房子的使用权。

若是想对房子进行改动，必须征得地契所有人的同意，并且要支付一定改装费用。

违规者，将交由府衙判定，归还房契给府衙，或是赔偿地契者的损失。

有些奸商借机生财，房屋有半点改变，便立刻报官。

府衙则从中收取一定的判罚费用，或是收回房契，收取重新拍卖的费用。

这两部分银子，美其名曰税收的一部分。

实则在通过户部的账户后，直接流进了景鸿帝的私库里。

法规出台之初，各府衙为了多给景鸿帝“送钱”，便私下同地契拥有者相互勾结，每日都会对商铺进行临时检查。

即便墙上多了个老鼠洞，都要被罚钱。

混乱了几个月后，商户同府衙之间，爆发了不小的冲突。

景鸿帝虽然很满意自己日益充盈的私库，却抵不住言官每日的劝诫。

景鸿帝被扰的不厌其烦，终于命令户部在三日内，出具具体的判罚条例。

户部尚书亲自带人，针对商户有可能变动的地方，列出了不同的判罚标准。

而不在判罚标准内的行为，各地府衙不许私自处罚，若有违规者，立刻革职查办。

此细则一出，景鸿帝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商户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府衙也歇了心思。

经此一事后，在东浔国，除了那些买不起，或无权购买土地的小商户外。

其他商人都是房契、地契一起攥着。

房子和土地之间的纠葛，周全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就常用这条法规，压榨看不顺眼的商户。

如今自己也陷入了被动的境地，周全没法忍气吞声。

就在衙役准备开口时，周全急急的打断了他，重重的说道：“我出两万九千一百两。”

此话一出，现场再次寂静下来。

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万浩看了眼衙役，衙役立刻开口解释道：“周管事怕是忘了，这轮拍卖，每次叫价五百两。”

“五，五百两！”

周全感觉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不是锦城府衙，该是家黑店才对。

“呵，周管事要是没钱了，雷某可以借给你。”

雷霆适时的开口，刺激了周全脆弱的神经。

周全故作镇定的说道：“用不着雷管家多事，我再加四百两便是。”

雷霆冷哼一声，没再搭理他。

衙役很有眼色的开始报价，重复三遍过后，地契最终落到了周全手中。

现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各种赞美之言不断飘进周全耳中。

周全面上摆着大大的笑容交了银票，实则内心悲伤成河。

他只带了一万两银子，准备买下三家商铺。

剩余四万两，是上午巡视商户后，还未入账的钱。

周全全身上下只剩下五百两，连下一轮的起拍价都不够。更不必说，要拍下那古玩铺子了。

第133章 中计

周全犹豫再三，准备开口，让万浩准他回去拿钱。

可一对上雷霆那看穿一切的眼神，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这时，万浩开口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本官建议，接下来的两间铺子，房契和地契一起拍卖，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周全的心思不在这儿，对万浩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其他人就更不会反对了。

很快，第二间铺子成功落入韩家手中。

众人像之前一样，热情的恭贺着雷霆。

唯有周全，看着雷霆的眼神中，带着熊熊的怒火。

雷霆谢过众人，对周全说道：“真是多谢周管事成全，雷某回府后，一定会在将军面前，为周管事美言几句。要不是周管事谦让，雷某肯定没法用三千两，就买下这位置极佳的商铺。”

周全气的牙根痒痒，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这轮的拍卖，想着让他们去争斗。

谁知道这些人突然转了性子，不是饮茶就是吃糕点，期间只有三人出了价，前后不过几息的功夫，就结束了。

看着雷霆那得意的样子，周全顾不上脸面。

他急急地对万浩说道：“万大人，周某今日带的银票不多，不知可否暂停拍卖，容我回去取一趟银票。”

话落，对面传来一声嗤笑，周全不必看就知道，这声一定是从雷霆那里传来的。

果然，雷霆开口道：“刚才我还以为是周兄让着我，没想到是没钱了。周兄没钱早点说啊，来来来，我借你，你没看现在这么晚了，等你这一去一回，都得后半夜了。”

雷霆的语气极为夸张，再加上那施舍的表情，气的周全气血上涌。

周全急急的喘了喘气，才不至于被雷霆气晕过去。

周全没时间同雷霆计较，只是定定的看着万浩。

万浩有些头疼，他开口对其他人问道：“对于周掌柜的提议，不知几位是否赞同？”

几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摇摇头，表示反对。

伍姓商人站起身，对万浩和周全抱了抱拳，说道：“不瞒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伍某等拍卖结束后，就要立刻出城办事，耽误了时间，恐怕要支付一大笔违约金。伍某实在是......”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着，表示自己有事要办，直接拒绝了周全的提议。

雷霆还不忘补充道：“周管事实在是强人所难，这拍卖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有中途暂停的道理。要是为你一人坏了规矩，这今后府衙的拍卖，岂不是都要乱套了。”

“雷霆，你莫要欺人太甚。”

周全气急，便朝着雷霆的方向攻了过去。

周全本身会些功夫，此刻又被激怒，身上的气势大涨。

万浩没料到周全会突然动手，当他反应过来时，周全的拳头，已经快要打到雷霆了。

雷霆始终面带笑容，从容的坐着，似乎没有还手的打算。

周全满眼都是雷霆，没发现雷霆身后的年轻人动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得逞时，一道凌厉的掌风，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周全不得已强行挡下这一掌，周身的气势也乱了。

他踉跄着退后两步，那年轻人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接连出手。

周全一连挡下十几招，累的气喘吁吁。

但年轻人并未放过他，猛地出拳，将周全打倒在地。

周全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愤恨的怒斥道：“你敢跟我动手，你.......”

年轻人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何不敢，就凭你刚才要伤我爹，我回你一拳，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周全看看年轻人，又看看一脸得意的雷霆，终于一口气没接上，晕了过去。

“阿恒，回来吧。”

雷霆开口说着，对万浩行礼，道：“犬子无意冒犯万大人，请大人恕罪。”

雷霁走到雷霆身边，规规矩矩的对万浩行礼赔罪。

万浩抬了抬手，说道：“周全意图在府衙行凶，雷公子救父心切，实属人之常情，雷管家不必如此。”

话落，万浩命令衙役将此事汇报给康敛，等候康敛抉择。

正巧康敛还没有回府，衙役很快便回来了，对万浩说道：“禀告大人，康大人说周全藐视府衙，先不必管他。待拍卖结束后，直接送回戚家。”

万浩觉得康敛说话太直接，他知道康敛不待见周全，没想到是如此不待见。

得了康敛的首肯，拍卖会得以继续进行。

周全就躺在地上，参与了之后的拍卖。

最终，由伍姓商人拍得最后一间商铺，也就是戚毅邈惦记的古玩铺子。

拍卖结束后，众人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府衙。

周全由两个衙役，抬回了戚家。

衙役将拍卖的情况，如实禀告给戚毅邈。

在戚毅邈发火前，他们迅速逃离了戚家。

周召在周全身上翻出了房契和地契，呈给戚毅邈。

劝道：“老爷莫气，小的觉得此事有蹊跷。咱们不能只听衙役一面之词，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请个大夫来，等大哥醒过来，或许真相并非如此。”

周召的心情略带急躁，若是没有戚毅邈的同意，他根本没法救周全。

戚毅邈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召不敢催他，只得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戚毅邈沉声说道：“让府医过来。”

周召心中大喜，面色如常的退下去喊府医。

戚毅邈很怕死，府中常年养着两个府医，以备不时之需。

府医被周召拽着跑进大厅，得知要救治周全后，不敢有半分抱怨。

他给戚毅邈行过礼后，才开始对周全进行诊治。

不多时，周全慢慢转醒，戚毅邈从始至终都并未开口，府医不敢自作主张。

要不要继续治疗，他需要等候戚毅邈的命令。

府医叮嘱周全要平心静气后，就退下了。

周召扶着周全坐起身，轻声问道：“大哥，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大人等着你回话呢。”

周全听到周召的话，原本有些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跪趴在地上，说道：“大人，小的愚钝。这事定是韩家所为，小的这是中了那雷霆的毒计啊！”

“你是够蠢，那古玩铺子才拍了六千两，你花了五万两，就买这么个破地方？”

戚毅邈愤怒的将手中快要捏烂的纸，扔到了周全面前，说道：“我倒要听个仔细，韩家是如何设计你的？”

周全添油加醋一通，将拍卖会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紧接着分析道：“小的想通了，那些人定是一伙的，他们一起对付小的，小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才着了他们的道。”

“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蠢，价格是你自己出的，钱是你自己给出去的，现在说人家是一伙的，你早干嘛去了。”

戚毅邈最近总是发火，现在真的遇到事，反倒平静下来。

他对周召说道：“去查，今日参加拍卖的人都查一遍，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他韩家做的。”

周召领命，还没等他开口为周全求情，就听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声。

没多会儿，管家王鸣跑进正堂，顾不上行礼，直接开口道：“大人，外面，外面韩将军来了。”

“你说谁来了？”

王鸣重复道：“韩佩韩将军提着大刀，在府门口呢。韩将军说周管事伤了雷管家，他上门找大人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

韩佩说的那些脏话，王鸣自是不敢和戚毅邈禀告的，即便他说的再委婉，都免不得会惹怒戚毅邈。

戚毅邈被罚闭门思过，没有景鸿帝的旨意，他不得出府半步。

“去，去请韩将军进来。”

戚毅邈头疼的挥了挥手，让王鸣退下。

周召见状，就知道今日周全难逃一劫了。

周全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被周召拦了下来。

周召拉着周全的衣袖，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大哥本就犯了错，现在大人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听你的解释。韩将军来者不善，大哥装晕吧。”

周全知道他这个弟弟比他聪明，也一向听他的话。

周全轻轻的点点头，同意了周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