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的表情很是为难，事情走到这一步，像是一个死结。

她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朱钧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身份低微，即便对朱莉再好，朱从也不可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事情我都清楚了，你们先回去吧！”

叶婉悠并未承诺什么，朱家的事情有了别的牵扯，她不能擅自做主。

朱莉不敢过多纠缠，若是把叶婉悠惹急了，对她就更不利了。

三人走后，叶婉悠才问出心中的疑惑：“王爷，我是不是没法答应朱莉？”

肖郁宸没有明确表示，只是说道：“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已经可以肯定朱家犯了重罪。至于是因为什么，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叶婉悠垂眸不语，看上去情绪不佳。

“在担心朱家小姐？被她的话感动了？”

叶婉悠想了想，道：“或许有一点吧，其实我知道朱莉有自己的算计。若她真想逃离朱家，凭着朱钧的武功，怎么可能走不了！她想挑拨我和朱从博弈，再坐收个被神医看中的美名。我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肖郁宸认真的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叶婉悠易容后，就像个清秀的书生。

再加上她的身形瘦弱，脸上又一直带着笑容，是典型的好人面相，换言之，就是极其好欺负的类型。

“朱小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再管了。现在无法确定她有没有牵扯其中，这种事一旦发现，都是宁错杀不放过，所以......”

肖郁宸不能保证放过朱莉，他只好先和叶婉悠说清楚。

叶婉悠看着阴雨绵绵的天空，深深的叹息一声，歇了两天，比赶路还累。

叶婉悠疲累的说道：“我觉得珠城真不是个好地方，你的事情处理完了么？处理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肖郁宸很想问问叶婉悠的身体好了没有，可几次话到嘴边，都没好意思开口。

转念说起了另一件事，“离开之前，要不要去见个人？换句话说，去挖挖朱家的墙角。”

叶婉悠立刻来了精神，突然想起一人。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人忘了呢。

“现在就走吗？是不是要换个衣服？”

叶婉悠今日穿了裙子，出门不方便。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可是天色还有些阴沉，不知还会不会继续下雨。

“不急，再等等。”

肖郁宸前一日，已经派人去打探情况。

根据暗卫探查的情况，晚点他们再过去，那一家人应该能讨论出个结果。

肖郁宸一打岔，叶婉悠暂时忘了朱莉的事情。

用过晚膳后，叶婉悠陪着肖郁宸下了盘棋，不过叶婉悠的棋艺极差，下到后面，干脆开始耍赖。

肖郁宸乐得惯着她，不动声色的送棋子给她吃。

叶婉悠成功赢了肖郁宸，心满意足的收了棋盘，还勤快的把棋盘收到了柜子的最里面。

肖郁宸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好奇的问道：“该不会你师父不会下棋吧？”

叶婉悠很骄傲的回道：“怎么可能！我师父什么都会的。”

肖郁宸看了看她，不确定的说道：“那怎么不教教你？”

“你怎么知道没教过！”

叶婉悠心虚的回道：“我就是对下棋没兴趣，下棋哪有学医有意思，对吧！”

“那是自然，你喜欢的，自然是最有意思的。”

肖郁宸从不觉得琴棋书画是什么必备技能，对他来说，都是解闷的东西罢了。

“不过你要是哪天突然有兴趣了，我可以教你。”

肖郁宸没有把话说满，兴趣是要慢慢培养的，他相信他有足够的耐心。

叶婉悠撇撇嘴，对于肖郁宸的亲自教导，显得兴趣缺缺。

肖郁宸见她这个样子，笑意更深了。

似乎是知道他们要出门，原本抱在一起的阴云，这会儿都慢慢散开了。

月亮清明可见，是个适合夜行的好日子。

午夜过半，肖郁宸和叶婉悠换好衣服，留下一个暗卫守着院子。

剩下几人，随着他们一起往城南奔去。

刚下过雨的夜晚，刮起了大风。

百姓都躲在温暖的屋里，就连巡查的衙役，都找地方躲懒去了。

街上没有半个人影，正好方便了肖郁宸几人。

每个城的发展都不均衡，城南是整个珠城里，贫民最多的地方。

若不是肖郁宸带路，叶婉悠怎么都想不到，名声在外的孔大师，会住在如此破旧的地方。

窄小的小巷，只够一人通过，路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泥坑。

叶婉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总算是明白，为何出门前，肖郁宸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换上。

她现在穿着一双羊皮小短靴，防水又保暖。

是临出门前，宝婳楼特意赶制出来的。

叶婉悠脚踏防水鞋，心底硬气了，可惜脚还没伸出去，旁边就传来肖郁宸的声音。

“先等下，弄好了再走。”

叶婉悠奇怪的看了看他，肖郁宸没解释，这时暗卫从后面走来。

第157章 孔寰

他们每人的肩上，都扛着几块板子。也不知道这大半夜，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

没等多久，原本还凹凸不平的小路，已经被木板覆盖住。

暗卫先一步走上去试了试，确定稳固后，才请肖郁宸和叶婉悠过去。

叶婉悠其实很想说一句：不必如此麻烦，她踩着墙壁，也是可以飞过去的。

可看着暗卫脸上那得意的样子，她没有开口拒绝他们的好意。

“咱们是去拜访人家，大大方方走过去才对。”

肖郁宸边走，边教育叶婉悠，仿佛一位长辈，在教育心思不成熟的子孙。

叶婉悠面无表情的呵呵两声，没见过谁大半夜，穿着夜行衣来拜访别人的。

肖郁宸轻声笑了笑，声音轻快爽朗，像一只小锤，敲打着叶婉悠的心。

叶婉悠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拍走那别扭的感觉，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一些。

天色掩盖了叶婉悠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也藏起了刚萌芽的情感。

一行人走到院门口，待肖郁宸示意后，暗卫有节奏的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叶婉悠从未见过他。

但从他行礼时的称呼来看，应该是肖郁宸的手下。

院子很小，除了两间卧房外，只剩厨房和茅厕，连个待客的正堂都没有。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打开了房间的门。

从门内走出两名男子，一老一少，样貌有五分像，看上去是一对父子。

即便是年轻些的，也年逾四旬。

他搀扶着身边的老者，走到肖郁宸面前，跪地行礼道：“草民孔寰（孔四），见过安王、安王妃，王爷王妃千岁。”

“起来吧，屋里说话。”

肖郁宸的态度有些冷淡，似乎对孔寰一点都不在意。

叶婉悠心有疑惑，却不敢打扰他，随着他进了屋子。

屋里很简陋，桌子上堆满了画纸，叶婉悠扫了一眼，发现纸上画着一只发簪。

发簪的样式简单大方，线条优美，簪尾的地方，勾勒的很精细。

叶婉悠最喜欢简单的款式，一眼就看上了。

“喜欢？”

肖郁宸随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桌上的图纸。

他正要往桌边走，叶婉悠却拦住了他。

“那是人家的东西，不要动，不礼貌。”

说完还调皮的眨了眨眼。

肖郁宸无奈的笑了，“你是有多记仇，小气鬼。”

他前一刻刚说过让她守礼，这会儿她就把话还回来了，真是不好惹。

叶婉悠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神不自觉的又瞥了桌子一眼，想着临走前，把图样买下来，回去找块玉加工一下，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

孔家父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孔寰悄悄打量着肖郁宸，他前一日才见到安王派来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安王本人了。

叶婉悠依依不舍的移开视线，这才看到门口的人，她拽了拽肖郁宸的衣袖，让他快些说正事。

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肖郁宸带着叶婉悠坐下后，叶婉悠觉得有些不妥，便对肖郁宸嘀咕了两句。

肖郁宸看了她一眼，还是照她的话做了。

开口对孔寰说道：“让你父亲去床上坐下吧。”

孔四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拒绝，可一对上肖郁宸的眼神，身子一颤，顺势就要晕倒。

幸好孔寰扶住了他，让他有了些依靠。

孔寰没有孔四那般胆小，他谢过肖郁宸和叶婉悠，在暗卫的帮助下，把孔四扶到了床边坐下。

还细心的为他垫了一个靠枕，防止他坐累了。

而后，才走回肖郁宸对面，等着肖郁宸问话。

肖郁宸面对孔寰，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

“我派来的人，想必已经把话带到了，本王今日过来，只想看看你的态度。”

孔寰还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孔四猛地咳嗽了几声。

肖郁宸面露不悦，“既然你们父子没有商量好，那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孔寰暗暗瞪了孔四一眼，自己顾不上害怕，急急的跪地解释道：“王爷息怒，家父一时想不通，冲撞了王爷，请王爷念他年事已高，再给他一次机会。”

而他身后的孔四，显然被肖郁宸的气势吓到了，他身形不稳，从床上掉下来，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孔四的动静太大，其他人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肖郁宸一个眼神扫过去，暗卫立刻上前，拎着孔四的衣领，将人扔回了床上。

孔四歪靠在软枕上，折腾一回，咳得更加厉害了。

孔寰的心猛地一抽，但是一想到孔四以往的所作所为，硬生生忍下了要过去查看的想法。

“哎。”

叶婉悠长叹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肖郁宸的肩膀，朝着孔四走过去。

暗卫见叶婉悠走过来，主动抓着孔四的手，往叶婉悠的方向送了送。

叶婉悠用手挡了挡，示意他不要这么粗鲁。

叶婉悠坐到床边，开始为孔四诊脉，诊过脉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为孔四施针。

第157章 孔寰

孔四的气息很快平稳下来，不再咳嗽。

叶婉悠收了针，走回原位坐好。

对上肖郁宸看过来的视线，叶婉悠如实说道：“情况不太乐观。”

肖郁宸点点头，孔四是个累赘，好吃懒做坑孩子，这种人是他最厌恶的，早死才好。

孔家世代都是手艺人，尤其在制金方面，有着自己的独门技术。

早些年，孔家受了朱家恩惠。

朱家之于孔家来说，是雇主，更是伯乐。

为感恩朱家的知遇之恩，孔家先祖规定，每一代孔家家主，都要尽心为朱家效力。

而每一代孔家当家，都是由手艺最出众的那一个来做，除了孔四那一辈。

孔四有三兄两姐，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更是制金手艺最差的那一个。

偏偏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人对家主之位感兴趣。

刚成年，便脱离了家族，天南海北四散离去。

无奈，孔家父亲只得将家主之位，传给孔四。

那时候的朱家更加有钱，金矿的产量极高，对于金饰的需求量也很高。

仅凭孔四的手艺，根本无法胜任朱家制金师一职。

孔老父不忍家传手艺蒙羞，便偷偷帮着孔四一起做。

虽然违反了孔家的规矩，但为了能让孔四按时交工，孔家老父即便再累，也认了。

后来，孔四的孩子接连出生，可惜资质都很平庸，直到最小的孔寰出生。

孔寰的娘亲在他三岁那年病逝，此后，孔寰便跟在孔四的身边，看他做工。

长大一些后，更是迷恋上作画，尤其对设计首饰样式，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

孔老父见孙辈出了个有才之人，就将孔寰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可惜好景不长，孔老父操劳一生，教导孔寰两年后，终是没能撑住，撒手人寰。

孔寰之后更加努力上进，十二岁就能独立制作成品。

孔四见状，立刻把家主之位传给了年幼的孔寰。

而孔寰的兄弟姐妹，则被赶出珠城，去外面找寻自己的生计。

孔四从此就闲在家，除了偶尔过问家中的进项外，便不再管别的事情，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孔四这一生可谓极其顺遂，年少靠父，中年靠子，一路混到了如今的岁数。

孔寰为朱家做工后，为朱家带来了更多的利益，孔大师的名号，随之传遍整个东浔国。

但随着朱家的金矿渐没，对孔寰的态度，也不再如前。

孔寰早已发现朱家的金子掺假，多次同朱家管事反映此事，但都被驳斥回来。

朱家多次言语威胁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孔寰无奈，可随着他的工作逐渐增加，到手的钱银，却越来越少了。

他曾经和孔四商量过多次，想要脱离朱家。

可孔四闲散惯了，不想折腾，觉得背靠朱家好办事。

更何况老祖宗定的规矩，绝对不能破，离开朱家，他们未必能过得更好。

孔寰任劳任怨的为朱家做工，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才娶妻。

二人婚后育有三子一女，孔寰家中和睦，他却有了更多的烦恼。

孔寰四十岁那年，孔四开始催促他，让他在三个儿子中，挑选一位继承人，一起为朱家效力。

孔寰此时，已经被朱家分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

朱家早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除了家里和做工的地方，其他地方都不能去。

若是偷跑出去，不出一刻钟，就会有人把他送回家中。

如此数次后，孔寰歇了偷跑的心思。

孔四经常劝他，说朱家在保护他们，让他不要多想，认真做工挣钱才是正事。

孔寰果然不再反抗，工作更加卖力，做出了许多新颖的首饰，大大取悦了朱家管事。

从而降低了朱家管事的戒心，稍稍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有一日，孔寰借着庆祝寿辰的名义，邀请看管他的护卫一起饮酒。

护卫不疑有他，酒足饭饱后，纷纷晕倒在了院子里。

孔寰借机带着妻儿准备逃跑，临要出门，孔四却不愿离开，孔寰只得先带妻儿离开。

他们装扮成游商的模样，混在百姓中间出了城。

可惜，他们没能高兴太久，没走出多远，他们就被朱府赶来的护卫包围了。

孔寰以死相逼，迫使护卫放了自己的妻儿，自己随着护卫重新回了珠城。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被朱家抓回来，都是自己那位好父亲，去通风报信的结果。

孔四害怕孔寰离开的事情被朱家知道后，会连累到自己。

于是，在孔寰离开后，就跑去通知了朱家管事。

因着报信有功，孔四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赐。

自以为聪明的孔四，成为了孔寰离开的最大阻碍。

孔寰被亲生父亲出卖，成了朱家的“阶下囚”，完全失去了自由。

当他知道自己的妻儿被朱家抓回来之后，对朱家的恨意更深。

双方撕破脸，朱家索性连工钱都不给了。

为了控制孔寰，朱家以他的妻儿为要挟，要求他继续为朱家做事。

作为做工的酬劳，每隔三个月，他可以同妻儿见一次面。

孔寰身心俱疲，直到肖郁宸的暗卫找上孔寰，他已经在痛苦的生活中，熬了五年。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怎么会被安王看中。

但是经过两日的考虑，孔寰心中那仅剩的一点点希望，再次被点燃。

他想试着去相信，若是成功了，他和妻儿就都自由了；若是不成，他这条烂命，舍了也未尝不可。

在看到叶婉悠救治孔四的那一刻，孔寰觉得自己赌对了。

“多谢王妃出手相助，草民早已考虑清楚，今生能为王爷效力，是草民毕生之幸。”

孔寰跪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恐怕肖郁宸会收回之前的话。

然而肖郁宸并未回答他，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画稿。

孔寰想起刚进屋时的场景，忙从地上站起来，将画稿呈给了叶婉悠。

肖郁宸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孔寰不安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

叶婉悠看了眼孔寰，发现他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很兴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同刚见面时的死气沉沉不同，现在的孔寰，浑身充满了对活下去的希望。

叶婉悠扯着嘴角笑了笑，低头开始翻看画稿。

肖郁宸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看到中意的就把纸抽出来，放在手里拿着。

待叶婉悠全部看过一遍，肖郁宸手里已经多了二十几张画稿。其中就包括最上面那张，叶婉悠最喜欢的那一款。

叶婉悠把画稿还给孔寰，接过肖郁宸手里的画稿，重新看过一遍，发现每一款都很精致，若是做成成品，必定成为众人抢购的首饰。

叶婉悠忍不住赞道：“孔大师美誉在外，今日欣赏过这些图样，才知大师的确天赋过人。若非被朱家苛待，想必大师的手艺，能提升的更快。”

画稿累积了这么多，有些画纸已经发黄，可以想象放置了多久。

孔寰不愿用掺假的金子做首饰，这些年来给朱家提供的作品，都是些普通货。

偶尔出现一两件精品，都是为了应付朱家。

被叶婉悠一语道出辛酸事，孔寰顿时红了眼圈。

若非肖郁宸在一旁盯着他，他怕是要冲过去，握着叶婉悠的手，道一句：知己呀！

肖郁宸瞪了孔寰一眼，见叶婉悠如此喜欢孔寰的画稿，他心里又不痛快了。

他暗暗琢磨着，不就是画首饰图稿，凭他高超的画技，应该不是难事。

叶婉悠不知肖郁宸心里的兜兜转转，从那二十几张中，挑了十张出来，其余的都还给了孔寰。

肖郁宸接过来看了几眼，很快下了决定。

“这几款用玉石雕琢，剩下的都做金饰，可好？我记得你更喜欢玉质的。”

肖郁宸的想法和叶婉悠不谋而合，孔寰的画稿都是以金饰为前提，而肖郁宸挑出的几款，用玉石也可以做。

叶婉悠本想用自己的钱银来做，可惜肖郁宸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图稿收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办完了正事，肖郁宸才对孔寰说道：“本王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妻儿，过几日朱家事了，会让你们一家团聚。届时，会有人护送你们去锦城安顿。至于之后的安排，待本王回锦城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