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许是心里记挂着事情，叶婉悠难得没有睡懒觉。

正在翻看账册的肖郁宸，看到早起的叶婉悠，震惊之意都写在了脸上。

叶婉悠不自然的别过眼，自顾自的倒了杯热水，随口问起汪家的事情。

肖郁宸开口问道：“先用早膳？”

叶婉悠摆摆手，“不太饿，先跟我说说汪家怎么样了？”

肖郁宸一想到汪家的事情，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叶婉悠期待的眼神下，肖郁宸还是尽数告知。

话说前一日，汪家夫妻俩打打闹闹回到了汪家。

幸好马车直接进了汪家，没让百姓看到汪大老爷的惨状。

当汪家夫妻从马车上下来时，周围的奴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汪大老爷脸上红彤彤一片，鲜红的巴掌印，就像两座大山一样，长在他的脸上。

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身上华贵的衣衫，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像是面条一样挂在他身上。

汪大老爷试图遮挡一下瘦弱的身躯，然而，脆弱的衣衫禁不起再一次拉扯，纷纷掉落下来。

汪大夫人那边也不太好，精致的发髻早就散落，双眼红肿的只剩一条缝隙。

行动间，隐约能看到额角渗出的血迹。

往日恩爱的夫妻，此时完全变成了仇人，视线对上，恨不得扑上去再次厮杀一通。

管家见情况不妙，立刻让奴仆扶着各自的主子，先回去梳洗一番。

“不必了，我直接去见父亲。”

汪大夫人知道自家爹娘已经来了，底气十足。

她挥开婢女的手，挺直腰杆，大步往正堂走。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汪大老爷，眼神中带着讥讽与不屑。

汪大老爷被气得浑身哆嗦，换上奴仆递上的外衫后，才舒服一些。

眼神无意间瞥到角落处的五个女子，汪大老爷满肚子火气消散了不少，想起路上百姓议论的话，甚至感觉骄傲至极。

他是汪家的人，有钱有地位，养几个外室有何不可。

要不是汪大夫人拦着，他早就把人接到府里了，哪里会让人看笑话。

这一切的错，都因汪大夫人善妒引起。

找好说辞的汪大老爷，步履从容的进了正堂。

没成想，刚进去，脸上就挨了一拳。

比起汪大夫人的小打小闹，这一拳用足了力气。

汪大老爷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夹杂着一颗牙齿。

“放肆，这是汪家，你怎敢动手打人？”

坐在主位的汪家主，见到儿子被打，不由得怒斥行凶者。

汪大夫人的大哥嗤笑一声，丝毫没有理会汪家主的话，朝着汪大老爷挥了挥拳头，才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闲适的模样，仿佛这里是他自己家。

不止他一人，其余的钱家人也并未道歉，这一拳，不足以浇灭他们心中的怒火。

汪大老爷进门前的那点硬气，被大舅兄一拳打没了，又恢复了以往软弱的模样。

汪家主猛地拍了下桌子，怒斥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五个女子被带进屋，跪在众人面前，像是犯人在等候审判。

先前只是听说，现在见到真人，才知谣言非虚。

在场的男子，都开始羡慕汪大老爷了，就连汪家主也不例外。

“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既然有喜欢的女子，直接纳进门不就好了，非要藏着掖着，闹得全城皆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汪家主遗憾的说着，把事情推回汪大老爷身上。

汪大老爷刚想开口，脸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只好小声说道：“此事不怪儿子，家有悍妇，儿子即便想纳妾，也不敢呀！”

汪家主紧接着说道：“既如此，那就纳进府来。”

汪家父子自说自话，钱家主却不乐意了。

他抬了抬手，打断二人的话，说道：“亲家这话说的，怎的事情，反倒是怪到我女儿头上了？”

“哎，亲家说笑了，老夫并未埋怨小柔。当务之急，是解决事情，让人进门，不正是为小柔正名，说明她并非善妒之人。”

汪家主口中的小柔，正是指汪大夫人。

汪大夫人芳名钱柔，可惜人不如其名，性子一点都不柔。

钱家主的目的，汪家主很清楚，无非是想借此机会，从汪家挖下一块肉下来，贴补钱家用。

两位家主在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谁都不服软。

这边的汪大夫人听的有些不耐，她看向自己娘亲，发现钱夫人的眼神不太对劲。

她眉头紧锁，视线一直停留在一个女子身上，连她说话都没有听到。

“娘，您在看什么？”

汪大夫人提高了音量，终于拉回钱夫人的心神。

钱夫人恍惚了一下，而后“蹭”的一下站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拽着她的头发，问道：“你是兰儿对不对？快说？你是不是兰儿？”

被称为兰儿的女子笑了笑，红唇轻启，说出了钱夫人最不想听到的话。

“呵呵，多年过去，夫人居然还记得兰儿，兰儿当真是开心得很，哈哈哈！”

第185章 情债

兰儿的笑声尖锐而刺耳，钱夫人听的头皮发麻，浑身泛着寒意。

钱夫人的双手继续发力，不想手臂一痛，钱夫人下意识松了手。

下一瞬，就被人一把推开，兰儿顺势跌落在那人怀里。

“兰儿，真的是你！我以为你死了？你居然还活着，还活着啊！”

钱家主死死地抱着兰儿，嘴里嘀嘀咕咕的，眼中还流出了几滴激动的泪水。

兴奋到失去理智的钱家主，好像早已忘记，他怀里这位，现在是他女婿的外室。

兰儿被钱家主抱着，脸上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悲喜之色。

好一会儿，钱家主才缓解情绪。

他抚了抚兰儿的脸，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钱夫人，怒骂道：“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就说兰儿不会离开我的。”

钱家主越骂越气急，抬起手朝着钱夫人挥去。

钱夫人委屈的捂着脸颊，流着泪，看着眼前拥在一起的二人，脑中一片混沌。

厅内无人开口，事情的发展，似乎不太正常。

这时，理清思绪的汪大老爷坐不住了，

他不顾对方的身份，直接冲过去把二人拉开，将兰儿揽回了自己怀里。

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出现，钱家主还没抱够，就被抢走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一场兰儿争夺战，在翁婿二人之前展开。

钱夫人赶紧上前帮忙，隔开钱家主和兰儿。

而汪大夫人，则有意隔开兰儿和汪大老爷。

混乱间，不止从哪里冒出一把刀，只听一声哀嚎，当众人再次分开时，刀身已经没入钱家主体内。

钱家主嘴唇动了动，手指着汪大老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没多会儿，就断了气息。

伴随着奴仆的尖叫声，钱家大少爷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浑身杀意外溢，朝着汪大老爷刺去。

肖郁宸讲到这里停了停，看到叶婉悠扭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叶婉悠拍了拍脸，问道：“刀是汪大老爷的？”

肖郁宸点点头，“据说是把难得的好刀，汪大老爷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日总是拿出来炫耀一下，见过他的人，几乎都认识这把刀，根本无法否认。”

“那汪大老爷死了没？”

肖郁宸摇摇头，遗憾的说道：“刺偏了，还剩一口气。”

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场闹剧彻底变成了惨剧。

汪钱两家，一死一伤。

汪家奴仆合力抓住钱大公子，在汪家主的授意下，将其押送官府。

钱夫人阻拦无果，气的晕了过去。

钱家失了家主，顿时没了主心骨。

汪大夫人只顾着照顾汪大老爷，根本顾不上自己娘家的事情。

而钱家唯一的主子钱二公子，偏偏是个混日子的。这次他过来，只是为了看热闹。

钱夫人晕厥，钱二公子懒得上前帮忙，只顾自己躲在角落避事。

最后还是钱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吩咐钱家奴仆抬走了钱夫人。

汪钱两家彻底闹翻了，被关进牢房的钱大公子，为了立功，将汪家暗中做过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得知消息的连家也没闲着，一边悄悄散布汪家的消息，一边不忘把钱家的消息也放出去。

这时候，不狠狠踩汪钱两家几脚，连家主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有了人证，以及无意中得来的诸多证据，葛知府直接下令彻查汪钱两家。

两家的商铺、宅邸都被衙役看守住。

百姓早就躲回了家中，只等待混乱过去，再看最后的结果。

叶婉悠摇了摇头，感慨道：“哎，一城首富，又没了！”

“你的关注点，还真是不一般啊！”

叶婉悠想了想，的确如此。

“不怪我如此感慨，我果然和首富不对付。现在花城乱着，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今天要继续赶路？”

山匪缴了，首富倒了，在叶婉悠看来，这里好像没自己什么事情了。

“自然是要走的。剩下的事情，昨日已经交代给堃忱了，他们知道怎么做。花城的事情，他们更加清楚，解决起来不是难事。”

说话间，许乔带人送来了今日的早膳。

许乔并未多言，待早膳摆好后，许乔就带人离开了。

叶婉悠多看了许乔几眼，赞道：“许娘子人不错，堃忱真是好福气。”

肖郁宸笑而不语，眼神一直看着叶婉悠。

其实他觉得，自己比堃忱福气更好。

用过早膳，暗卫带着倾染和乌木赶了过来。

至于穆知行送的那一车东西，在叶婉悠的建议下，由堃忱派人先一步运送回安王府去。

几人在许乔等人的恭送下，离开了庄子。

路上，叶婉悠一直心不在焉，走了好一阵，她才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对了，那几名女子如何了？就是汪大老爷的外室。”

肖郁宸想了想，将目光移向了同行的暗卫身上。

暗卫挺了挺腰板，说道：“属下知道这事，昨日汪府大乱时，那几人就趁乱逃走了。葛大人审案时，发现人不见了，迅速派人全城搜捕。

那五人都是孤女，离开汪家后无处可逃，衙役没费多少功夫，就抓住了她们。”

“那她们现在都在牢里呢？”

暗卫点点头，解释道：“不关起来也不行啊！经过葛大人的审理，发现兰儿非常可疑。刚开始兰儿坚决否认，但今晨得知汪大老爷重伤不治之后，便承认了罪行。”

兰儿原是钱府婢女，姿容过人，很快就被钱家主盯上了。

钱家主对兰儿极其上心，每次出门，都会为其带些新鲜的玩意回来，哄她开心。

等钱夫人意识到事情不妙时，钱家主已经为兰儿，及兰儿的家人赎了身。

脱了奴籍，买了宅子，就等良辰吉日接她入府。

不同于以往的妾室，钱家主为兰儿做了太多事，让钱夫人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对于纳兰儿入府的事情，钱夫人表示强烈反对，同钱家主多次抗议不成后，就动了杀心。

趁钱家主去外地行商之际，钱夫人带人找到了兰儿家，冲进去就是一顿毒打。

兰儿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躺在院子里，奄奄一息的父母。

午夜梦回，兰儿总能忆起钱夫人高傲的模样，以及那冰冷的言语。

“小贱人，识相的，就主动离开花城。否则，待你入府后，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明白了么？”

兰儿挂念着父母的伤势，顾不上和钱夫人周旋，大声吼叫着让他们离开。

动静闹大，引来了周围邻居的围观，钱夫人只好先带人离开。

钱夫人走后，好心的邻居帮兰儿请来了大夫。

兰儿的父母一向体弱，经过这番折磨后，就只剩一口气吊着，说不准何时就会咽气。

大夫安慰了兰儿几句，叹着气离开了。

兰儿坐在父母床前，想着以往钱家主说过的话，心里慢慢有了复仇的计划。

好在钱老爷给兰儿留了不少银两，兰儿重新找了个隐蔽的住处，并请人将父母抬了过来，好生安置。

接下来的日子，兰儿白日照顾父母，晚上就去花城最大的青楼做工。

两个月后，兰儿的父母相继断气，支撑兰儿的支柱彻底塌了。

跪拜父母过后，兰儿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守着父母的尸体过了两日，兰儿收到了消息。

拜别父母后，她穿上早已备好的孝服，算了算时辰，出了门。

兰儿轻车熟路的走到早已选好的地方，跪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在自己面前，就开始了等待。

兰儿容貌娇弱可人，瘦弱的身躯，再加上那一身孝服，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刻钟后，汪大老爷从此处路过，自然看到了兰儿。

兰儿状似无意的看了汪大老爷一眼，那一眼像带着钩子一般，把汪大老爷的魂都勾走了。

汪大老爷身边的小厮，在一旁感慨道：“小娘子真是娇俏可人呀，卖身葬父母，有情有义。”

“是啊！是个好女子。”

汪大老爷眼睛都看直了，小厮继续说道：“看样子就是个温柔的女子，一定十分善解人意。”

“是啊！温柔小意最是动人。”

“哎呀，老爷快看，有人过去了。”

小厮着急的催促着汪大老爷，让他再走近一些。

汪大老爷嘴上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小厮靠近了些。

近距离一看，汪大老爷更加心动了。

“那人出银子了，长相也太......可惜了这位姑娘。”

小厮遗憾的摇摇头，之后像是想到什么，说道：“老爷，不如您大发慈悲，帮帮她吧！”

汪大老爷吓得一哆嗦，忙摆摆手，“你是不想让我好过了是吧，买回去还了得？”

汪大老爷嘴上说着，眼神却不曾离开兰儿身上。

“二十两银子，就是老爷的一顿酒钱而已。老爷能拯救一个弱女子，这是多大的善事呀！老爷可以帮她出银子，不带回府，直接放她自由呀！”

小厮在一边絮絮叨叨的劝着，每一句都说到汪大老爷的心坎里。

随着兰儿的哭喊声传入耳中，汪大老爷冲上前，用两倍的银子，买下了兰儿。

若放在平日，汪大老爷并不会如此冲动。

然而今日出门前，汪大老爷和汪夫人大吵一架，正在气头上，心底积压多年的怨念一下子勾起，顿时起了反抗的心思。

买下兰儿后，汪大老爷果真如小厮说的那般，帮兰儿安葬了父母，却不敢带她回府。

接下来的几个月，汪大老爷总能巧遇兰儿。

接触的多了，兰儿的温婉可人，让汪大老爷不自觉沉溺于其中。

二人顺理成章走到一起，每次和兰儿在一起，成了汪大老爷最开心的时刻。

汪大老爷为兰儿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请了两个仆人照顾她。

有了第一个后，再收进第二个、第三个，就容易多了。

短短一年，小院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兰儿吹枕边风。

汪大老爷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能过上美妾环绕的日子。

这一切，都归功于兰儿的善解人意。

汪大老爷记着兰儿的好，在他心中，兰儿始终是最特殊的那个。

即便院子里的人换了几波，兰儿是唯一留下的那一个。

兰儿原想找个机会，在汪大夫人面前暴露自己。顺势让汪大夫人发现院子里的人，进而引来汪家的争斗，再借机除掉汪大夫人。

没想到事情出了变故，钱夫人居然认出了她。

兰儿早知汪大老爷身上有匕首，钱老爷身上那一刀，就是兰儿借着汪大老爷的遮挡，刺出去的。

当时场面很混乱，唯一知道内情的汪大老爷，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被钱大公子刺伤昏迷了。

汪钱两家覆灭在即，没能手刃钱夫人，兰儿虽心有遗憾，却无能为力。

除了兰儿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参与此事，审问过后，就放她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