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乾坤殿召见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太子此次治蝗赈灾的功绩给予了肯定。另外，还赐给太子无数珍品，以示嘉奖。

当然，太子已经是储君了，皇帝赐下的这些东西其实有些赏无可赏之感。他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宠爱太子，兵权以及各种特权，能给太子的都已经给了。他的太子，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然而，想到这些，皇帝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要是太子再立功，自己这个皇帝还能拿什么去赏他？太子如此贤德如此能干，又年轻，而他已经老了……

不过太子显然是个极其通透的人，只听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激动地说：“儿臣谢父皇！儿臣是父皇亲自启蒙的，自幼受父皇教导，今日能为父皇分忧，全赖父皇教导有方。儿子为父分忧本就是应该的，何须奖赏？”

这话皇帝听了自然舒坦，刚刚心里升起的一丝不悦也很快消散。是啊，这是他的儿子，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储君，儿子这么能干，他做父亲的不是应该骄傲么？虽说太子年轻有能干，但身体不好，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嗯，先休息个一年半载再说吧？

“太子快起来。你向来身体不好，这次又如此奔波劳累，大病初愈，让父皇如何放心？这趟差事你办得极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先回东宫梳洗一下，好好休息两日吧！”

于是，太子告退，回东宫梳洗去了。

皇帝便将九皇子留下，询问这次治蝗赈灾的具体情况。太子和地方官员送上来的折子皇帝看了，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杜嘉麟是跟着太子一起治蝗赈灾的，除了小舞的异常他没说，其他的他都跟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最关心的是太子是如何请来雀神相助，让无数鸟雀飞来吃掉蝗虫的。

杜嘉麟虽然猜到是凤舞帮忙，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小舞来。

“回父皇的话，那是我们到达戎州的头一天晚上，太子哥哥好像被梦靥住了，头冒冷汗，还说了不少呓语，可把我们吓坏了。太子哥哥醒来以后说他做了个梦，梦到了雀神。然后第二天太子哥哥就让人准备了祭品，说要祭祀雀神，请雀神相助消除这次蝗灾，没想到雀神真的显灵，派了好多鸟雀来。父皇您没看到，那些鸟忽然飞出来，乌压压一片，很快就将那些密密麻麻爬在庄稼上的蝗虫给吃了……”

杜嘉麟说得很激动，而且他说的八分真，两分假，所以这两分的假谁都看不出来。至于那天晚上太子殿下被梦靥住的事情也是确有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当然，太子哥哥是不是真的被梦靥住了谁知道？

太子立功归来，太子妃崔瑶是最高兴的一个。毕竟太子这次都出去半年了，作为妻子，她自然是又担心又想念的。除了担心太子的身体，她还很担心太子回来的时候多带两个人回来。

不过幸好没有。崔瑶心中顿觉甜蜜不少，却又故作贤惠道：“这次真是妾身思虑不周，早知道，妾身应该让芙英陪殿下一起去的。这大半年来，殿下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贴身服侍的人，让殿下受委屈了……那些地方上的人也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殿下的辛苦，怎么也没找个妥当的人服侍殿下起居？难怪殿下生病呢！”

芙英，是太子的侍妾之一，在太子妃怀孕生产的时候曾经服侍过太子，不过平日里几乎是无宠的，所以太子妃很放心有这么个撑门面的挡箭牌。看，她也不是善妒不给太子纳妃，实在是太子殿下眼界高，一般人看不上啊！

这次出去赶路太急，杜嘉瑾压力也大，后来又病了，病情尚未痊愈就急着回京，杜嘉瑾现在身体是真的很虚，确实需要休息。所以，他不想跟太子妃说这些一听就不是出自真心的话。

“他们送了，我没要。”杜嘉瑾淡淡地说，堵住了太子妃的话，“我有些累了，你把怡宁带来我看看。”

崔瑶想着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是要亲密一番的，所以才没立即带女儿过来。谁知道太子回来以后，一副疲惫的样子，连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更别提什么亲热了。

怡宁大半年没见到父亲，都要忘了还有个爹爹了。但是当她看到杜嘉瑾的时候，却立即想了起来，一下子就扑到杜嘉瑾怀中，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爹爹，呜呜呜，爹爹……”

杜嘉瑾抱着怡宁，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耐心地哄着她。

“怡宁想爹爹了是不是？爹爹也每天都想着怡宁呢！爹爹还给怡宁带了很多礼物哦！等会儿让人送你房里去。”

怡宁抱着父亲的脖子，依恋地靠在他颈侧，慢慢收了眼泪，又欢喜起来，用自己刚刚学会的简单的语言诉说自己这大半年最开心的事情。

“爹爹，咪咪，怡宁的。怡宁和咪咪玩球，六姑姑也来玩儿……”

皇帝没有什么特权可赏给太子，但宝贝还是赐了不少。而跟随太子出行办差的九皇子也得了不少赏赐，甚至连跟着去的侍卫都得了赏钱。

本来嘛，太子这次差事实在办得漂亮，同行的人得点赏钱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别的皇子却并不那么想。

凤鸾宫中，赵贵妃就悄悄跟自己的心腹女官抱怨。

“太子平日里假惺惺的说对我们二皇子好，可真正办事的时候怎么不带二皇子去？还不是偏着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九皇子懂什么？这些年来不学无术蛮横霸道，不过陪着太子跑一趟，就得了皇上那么多赏赐……”

其实这些赏赐赵贵妃倒是不放在心里。关键在于九皇子得了皇帝的宠爱，这才是她嫉妒的地方。

三皇子府中，秦宝卿也在跟三皇子杜嘉佑抱怨。

“殿下您看，太子哥哥心里就只有小九，哪里还记得您也是母后生的，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次要是太子哥哥带您一起去，这立功回来，说不定就能给您封王了。”

几位年长的皇子都已经成年，但皇帝却没有给他们封王，让秦宝卿这位王妃一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心里其实一直很不满。要是三皇子封了王，他们就可以去封地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母后也管不着她了，王府后院还不是她说了算？

杜嘉佑原本是有些高兴的，毕竟太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等太子继位，他甚至可以不用去封地，一直留在恒京。但听了秦宝卿的话，他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不满来。是啊，怎么这样立功的事情，太子哥哥却不带他去，居然带了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九去？

这些人压根儿没有想过，当初灾情紧急，五六月的天气赶路有多辛苦，而且太子一开始对治蝗并没有太大把握，就是带了二皇子三皇子去，又有什么用？

而正是别人眼中一点用处没有的九皇子，才是他治蝗成功的关键。若不带小九，他要以什么理由将小舞带过去？要是没有小舞，这场蝗灾还不知道要祸害大夏多少良田……

进了腊月，就预示着这一年很快就要过去。太子由于身体不好一直在东宫休养，正好朝中也已经封印放了年假。这些日子，皇帝若传召他伴驾，他就进宫去，时刻不忘表现自己虚弱的模样；皇帝要是不传唤，他就在东宫陪着怡宁玩耍。

但九皇子杜嘉麟就有些悲催了。因为这次出去大半年，他回来以后不但要补功课，还被皇后强行带回了凤仪宫，而凤舞是不会留在凤仪宫的。也就是说，他不得不和凤舞分开了。

原本在东宫的时候，杜嘉麟一个月只需回凤仪宫两三天就行，现在却是被崔皇后扣在凤仪宫，说要等来年上书房开课以后才放他回东宫。

趁此机会，颜林终于将凤舞接回了颜家。

颜家老家在山东，虽然族中有不少子弟出仕，但京中还是以颜林为主。颜林的父母都在老家，长子长媳也在老家陪伴祖父祖母。如今他只有嫡妻齐氏、次子颜庆和女儿颜月及两房妾室在恒京。另外，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颜永一家也住在这里。

颜永是颜林的侄儿，不过年纪只比颜林小三岁，如今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他官居左佥都御史，正四品，官位不低。

叔侄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关系极好，又同朝为官，家中人口不多，便住在一起。因为尚未分家，他们住在一起的用度都是公中的，自家的俸禄及其他收入就自己收着。由于不存在任何矛盾，叔侄两家关系极好。

颜永有一妻三妾，三子二女五个孩子，不过长子长媳也在老家，据说要准备参见乡试。这个是必须在原籍参加的。

凤舞见过颜林的妻子齐氏、颜庆之妻张氏，以及这叔侄俩的子女。凤舞辈分小，年纪也小，长辈都得跪拜，平辈才能鞠躬行礼，让凤舞颇有些不大习惯。不过这样的机会不会很多，凤舞也就忍了，倒是得了一堆见面礼，同时也正式坐定了她颜家远房公子的身份。

颜林的女儿颜月今年十二岁，个子高挑，身段刚刚开始发育，是个漂亮健康的小姑娘。她一点不娇气，对凤舞很是友好，凤舞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可惜她得叫人家“姑姑”……

除了颜月，颜家叔侄两个的儿女不管嫡出庶出看起来都是不错的人，至少对她很是友善照顾。

午饭后，颜林将凤舞带去他的书房，先询问了凤舞这次随同太子治蝗赈灾之行的情况，又检查了凤舞的功课，最后问她：“小舞明年就七岁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叔祖。”

凤舞想了想，道：“小舞明年就七岁了，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九殿下一直让小舞跟他住在一起……”

颜林一听就明白过来。他皱眉道：“太子殿下向来最为知礼，怎么这次……”就算太子殿下和皇上都打算让小舞以后给九皇子当侧妃，但好歹也要顾着小舞的名节吧？

凤舞嘟着嘴道：“不怪太子殿下，是九殿下啦，他怎么都不同意。”

颜林点点头道：“这样吧，等明年上书房开课，九殿下回到东宫之前，叔祖找太子殿下谈谈。”对凤舞这个认的族孙，颜林倒是真的费了不少心思的。

他甚至写信回去，让长子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在族谱上加上了颜凤舞的名字，身份就是颜庆庶出但养在嫡妻名下的嫡女。

对老家的人来说，凤舞就是颜庆在京中生下的庶女，因为生母受宠，所以才得以写在嫡妻名下，以后也能以嫡女的身份出嫁。而对于恒京这边的亲戚来说，凤舞不过是颜庆养在老家的一个庶女罢了，为了让其以后能攀上一门好亲事，所以写在了嫡妻名下。

凤舞在颜家住了三天，因为聪明漂亮又懂事，还很会说话很会讨人欢喜，得到颜家上下从主子到下人的一致喜爱和认同。

第四天，颜林的次子颜吉带着妹妹和侄儿侄女们出去逛街给长辈准备年礼，凤舞也跟着去了。

尽管天气寒冷，但街上人可真多啊！这一次不同于上次跟着三皇子出来，她一直提心吊胆的，连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这一次，她心情放松，就是个被长辈带出来玩儿的小孩子，玩得几乎有点忘乎所以。

天佑十四年很快就到了。除夕晚宴，颜林带着他进宫，再次见到杜嘉麟，对方的神情好像他们分开了好多年一样。

“小舞，我天天想你，你想我了没有？”

杜嘉麟其实是不喜欢凤舞去颜家的，但他想着秦家不认小舞，小舞既然认到了颜家，有个依靠对她也是好事。既然以后要依靠颜家，现在自然就得培养感情，这才耐着性子没有去把人抢回来。

不知不觉中，杜嘉麟是真的长大了，知道为凤舞考虑了。

凤舞早有准备地将自己准备好的一个竹雕麒麟送给他道：“当然想了。九殿下你看，这只麒麟是小舞送你的。那天十三叔（颜庆）带我们逛街，我看到这只麒麟就想到你了。九殿下你喜欢吗？”

杜嘉麟看着手中的竹雕麒麟，立即露出了笑意。

……

正月初一，韩骏陪着母亲去护国寺上香，有幸见到了刚刚出关的明德大师。明德大师原本出身韩家，是韩骏一位叔祖，自幼因身体不好寄养在护国寺，却不料他竟然得了一代高僧慧能的衣钵，真的皈依佛门。几十年后，明德大师也终成一代高僧，受无数信徒敬仰，就是皇上对明德大师也颇为敬重。

韩骏一时心动，找了个机会悄悄问明德大师道：“大师，如果有人能指挥百鸟，是何缘故？”

明德大师却忽然笑了，说：“是个女子吧？”

韩骏大惊，难道消息暴露了？

“是，大师如何得知？”

明德大师神秘地笑笑，说：“能驾驭百鸟，乃是天命凤主临世，得此女者得天下。你好好保护那女子吧！这也是上天给韩家的一个机遇。”

韩骏默念着“天命凤主临世，得此女者得天下”的话，满心震撼地离开了护国寺。

……

正月十四，杜嘉麟便从凤仪宫回到东宫，随即就去颜家将凤舞接回来。

颜家见九皇子如此看重凤舞，对这位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公子自然就更加看重了。

正月十五，杜嘉瑾在东宫为凤舞办了一个小型的生日宴会，请了崔灿、齐谦、八皇子以及他的两个伴读、秦守念、颜家几位小公子等几位小客人，

之前凤舞送出去不少不甚用心的生辰礼，今天大家都有给她准备礼物，却绝不是她送出去的那种应付的字画。不仅这些来参见她生日宴会的皇子公子们给她送了精美的礼物，连皇帝皇后、顾美人、太子妃、六公主、三公主等人也都送了礼物过来。

凤舞收礼物收得眉开眼笑，杜嘉麟见了也替她欢喜，对秦守念也不像从前那样防着了。现在的杜嘉麟已经明白，秦守念可是小舞的亲哥哥，只会爱护她、保护她，是不会抢走她的。

然而，当天晚上，杜嘉麟看到凤舞住到隔壁去的时候，立即追了过去，一脸受伤地看着凤舞质问道：“为什么？”

凤舞请两位帮着她收拾床铺的宫女姐姐先出去，这才走到杜嘉麟身边，微微低着头道：“九殿下，小舞是女儿家，你还记得吧？”

杜嘉麟气呼呼道：“我当然记得！”所以他才等着小舞长大，然后他们成婚，两个人一辈子不分开。

凤舞可怜兮兮地说：“小舞今天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小舞再跟九殿下住在一起，不大好……”

杜嘉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半天才吭哧道：“你现在不是颜明羽，是我的伴读吗？谁会知道？”

“别人不知道，我们怎么样都没关系。可是，我们都知道啊，我们怎么能自欺欺人明知故犯？就算小舞是男孩儿，我们这样住在一起也会有人说闲话的。九殿下不希望小舞有个好名声吗？”

凤舞最后一句话让杜嘉麟无从辩驳，尽管心中再不舍，但为了凤舞的名声着想，他也只能认了。

上书房很快开课，除了不再和小舞住在一起，两个人和从前比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杜嘉麟过了几天也就习惯了，只是他又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先去凤舞的房间等她睡下了才回自己房里来。

匆匆三个月过去了，四月下旬，兵部忽然收到来自戎州的消息。

——鞑靼大势入侵，威远侯世子轻敌被擒，威远侯为救儿子，挽回败势，亲上前线，已经英勇殉国。主帅阵亡，位于戎州的三雄关被鞑靼攻破，戎州尽数落入鞑靼手中。鞑子烧杀抢掠，戎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急待朝廷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