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赐宴，琼林盛事，百官来贺。

美人翩跹起舞，蝉翼轻纱飘若穿花彩蝶，婀娜多姿，明艳照人，曼舞娉婷，看得人如临仙境，浑然欲醉。

湘绮手捧白玉盅，轻啜一口杯中酒，漫不经心的目光有意无意散在方寸大的波面光影中，大红彩袖映衬喜庆的光影洒在酒盅中，波面上清晰可见她不安的眸光，不过一漾就逝，又情不自禁投去金龙椅上端坐谈笑的皇帝玄慎身上。

九龙盘绕朱漆点金的龙椅，条条金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皇帝正襟端坐，不似初见时的一脸沉肃不苟言笑的威严，同一旁的皇后低声说笑，频频举杯，反如家宴般的温和随意，唇角的笑意深镌，笑意中都透出几分铁线金戈般的寒凉bi人。但他却总噙着那分笑，笑得令人心疑，反比怒意满面威严慑人时更是令人心悸不定。她忽然想，难怪安伯向黄澄提及家中“老爷”时，黄澄满是忌惮收敛，不敢造次。

玄慎兴致正浓，并肩齐坐的还有皇太后魏氏。早曾听人说，皇上极其孝顺，虽然魏氏皇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他却敬如生母，魏皇太后也待玄慎如己出。玄慎六岁上下先皇后薨天后，玄慎曾被送出宫，孤苦伶仃地度过一段难熬的时光，直至当时还是贵妃的魏氏皇太后开恩请求，先皇才恩准玄慎交由毓秀宫魏贵妃抚养长大，玄慎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尊养母魏氏为孝敏皇太后。

魏太后为人极为严厉苛刻，是个不易相处的主儿，湘绮早曾听人讲过。

数年前，她曾入后宫玩耍，见过这位还是贵妃娘娘的魏氏，怕是她女大十八变，在眼前皇太后都不认得她了，更何况她一身男儿装束。那眼神恰同她面颊划过，金光闪闪灿得她忽觉眼晕，那肌肤柔嫩白皙如雪，丝毫不觉衰老，美艳夺人。皇太后却开口道：“杜卿家。”

湘绮先时为料到皇太后同自己讲话，神飞正驰骋物外，旁边同坐的新科进士魏忠廷轻声唤她：“杜兄，”她才顺了那目光惶惑地望到皇太后那温

然的面颊，虽然是含笑，眼神却有几分薄寒刺骨。

湘绮慌得应话，皇太后宽宏地笑问：“杜卿家是青州人氏？”

“是，微臣祖籍青州府。”湘绮答。

“青州府，那咱们还是半个同乡了。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人生幸事。可是巧了。”皇太后笑盈盈地说，湘绮忙谨慎地应一句：“太后娘娘折煞微臣了。”

“青州府有座天齐庙，你可曾去过？”皇太后问。

湘绮心头一动，有些慌，自己在青州落脚不过数日，哪里得知什么天齐庙？不过她灵机一动应道：“似曾听人说起，不过微臣自幼就离家求学去舅父家读书，之后去了云鹄书院，回乡省亲的机会少，家严督促颇紧，也未尝去过。”

皇太后打量她绯红的面颊，粉若桃花，酒意后含嫣带媚，又问：“青州府，也是寻常。本宫曾在那里小住，不过是风景绮丽，青山绿水幽然，可惜美中不足有许多野猫，夜半吵得人心烦。”

说罢那眸光含笑地望一眼身旁的皇帝，玄慎不动声色，魏皇太后夹一酥饼递给端坐在一旁定王玄恺说：“恺，吃些东西，又瘦了许多。”满眼心疼嗔怪。

“多谢母后。”玄恺似笑非笑的唇角微扬，手中那魏皇太后才递到翡翠碟中的荷叶酥饼就夹起转递给一旁恬静不语温笑的皇后说：“皇嫂，臣弟不喜这薄凉之物。”

魏皇后眉宇间淡淡的愁烦掠过，她本是皇太后的娘家嫡亲侄女，被魏皇太后做主许配给当时的四皇子玄慎，顺理成章成为了皇后。她平日是个寡言少语的，能不说话，就不开口。

魏皇太后微惊，眼眸一垂，不无难堪。她这做母后的，连儿子的食物喜好禁忌都不知晓，却也是奇怪了。

湘绮望着玄恺，目光中满是期待，她们设计好的戏局，只待玄恺登场将此戏唱下去。

“兄皇，这紫米糕甚是好吃的，是御膳房新调制的点心。”说罢金头雕花牙箸夹一块紫米糕递去皇上

碗碟中时，只对皇后笑笑，似在宽慰她莫上心。玄恺手一抖，那酥饼沉甸甸地坠入碗碟旁那赤金犀首碗，陡然间溅起波澜，直溢去皇上玄慎的龙袍上，污了一片。

“仔细了！”皇太后惊得嚷，皇上龙袍却已是一片湿漉漉的污渍，渐渐晕散开来，如一朵墨色的花展开在锦龙袍上。

“兄皇恕罪。”玄恺惊恐得起身用衣袖去揩拭污渍，听到皇上长长地吸口无奈的怒气。魏皇太后嗔怪道：“如何还是这般毛手毛脚的，都是皇上娇惯得你。来，让母后来擦，你退去一边吧。”

宫娥凑来，玄慎举手示意退下，起身去更衣。

玄恺如做错事的孩子，偏眼窥到高公公搀扶兄皇起身去偏殿更衣，便递个眼色给湘绮，湘绮微微点头。

湘绮起身，身旁小太监搀扶她说：“状元郎，这边请。”

不远处的玄恺走出几步，待她走过时在她身边低声道：“兄皇在宜兰殿更衣，莫错过良机。”

湘绮疾步前行，在殿外看没有人把守，心知玄恺已安排妥一切。

暗夜，皇宫四周照角的羊角大灯灯光如寒星晶亮，焚着斗香，风罩里秉着白色珠光风烛，却也在风中忽明忽暗摇曳光影，如繁星闪熠。月明灯彩，香烟缭绕，晶艳氤氲，美不胜收。

湘绮躬身谨慎地提着衣襟紧随玄恺身后，来到宜兰殿外。殿外守候的小公公凑到跟前来问：“八王爷，可有何吩咐？皇上正在殿内更衣。”

“哦，本王要见皇上。”玄恺说。

小公公面带难色陪笑低声：“殿下，皇上更衣后就要回驾大殿，殿下尽可以去前殿等候。”

玄恺伸手拦阻他，鼻中哼了一声，挺个腰杆大声在殿外禀告道：“兄皇，臣弟有要事求见兄皇。”那股倨傲劲儿，有恃无恐，反引得湘绮格外多看他两眼。

卓柯在大哥卓梓面前也极为任性，可全然不似玄恺此刻的骄纵。她忍不住低头暗笑，玄恺却狠狠瞪他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