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失魂落魄满眼清泪的湘绮，卓梓嗔怪道：“你此刻心绪繁乱随xing投子，犯了大忌。身在棋局中，就还是枚活子，肆机而动突围做活都是有契机；若是不慎失手被对方提子出局，怕是连拼杀的余地都尽失了。”

湘绮泪眼望他，初战失利，尚未短兵交接就糊里糊涂败下阵来，怎么不赌气？但卓梓的话委实值得人推敲一番。她望着卓梓，目光淡定平静，月华银辉笼在他身上，素白的麻衣襟带飘飘，愈发显得卓尔不群如天上落下的仙人一般。

“谭氏满门血海深仇，湘绮时时刻刻不敢淡忘。”她说得坚决，微微扬起下颌，满是坚毅。

“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似在点拨，又似胸有成竹能助她一臂之力。

湘绮抬头审视他那幽深如潭水的双眸时，那瞳仁里正映下她的身影，略带了几分惶恐，却还倔强任性。

“那锦囊收好，不得让旁人见到。利刃能克敌，也能伤己，你最明白这道理不过。”

“卓大哥，你定然是知道些原委的，能否实言相告？”她依旧不肯罢休。

“柯儿修书一封给我，他离京去怕不会再回来，要我为他代为打理别馆-影醉园，怕无人住便荒芜了。我是想，你一时没有宅院，搬去翰林院不妥，久居客栈更是不妥，况且悦来客栈再无法栖身，我已吩咐人去郊外接了你的家眷一道搬挪去卓柯的别馆。一来郊外未必是什么藏身之处，女子在外不便，仇家想搜寻还是轻而易举的；二来，柯儿这所宅院地处幽僻，闹中取静，避人耳目最好的所在。可以暂去落脚，再做定夺。”卓梓嗓音由来低沉，话音淡淡的，似漫不经心中为她做了细致的安排，却是不容商榷。湘绮也做出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笑不语，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确实卓梓的安排心细许多。

本来满怀的乱麻似乎更是繁

杂，卓柯在此迫在眉睫之际离京去了，还留下那座庭院方便了她来掩饰身份，可有如此巧合的事儿？也不知他的伤势是否严重？但满心的爱恨交加立时让她无法自持，心思颇乱，百感交集。往日同卓柯那耳鬓厮磨缠绵朦胧的一份情意，如今挥之不去，夹杂住家门恩怨，反是更加芜乱。

她紧紧握住那锦囊，目光迷失在清泠泠的月色中。

再抬眼忽见卓梓的目光似乎没有离开，就这么诧异地打量她，似她眼眸中有个不解的谜团，引得他去探寻。

回到客栈，湘绮避了人将那锦囊打开，半段玉珏仔细地看，也不见什么与众不同，再将锦囊翻个底朝天，紫红色和明黄色二色绫子，更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是皇家之物，但太皇太后那悲愤焦急的目光定然是预示什么，还是皇上若见到此物就能网开一面替她作主申冤？与其如此，谭府毕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亲眷，如何不早去皇上那里求情？

接连几日湘绮的同科好友们结伴去拜考官，去酒肆茶寮小聚叙旧，各个神清气爽春风得意。

王渊同湘绮一道进了翰林院做编修，李霸由家里拜上当朝魏太师谋了肥差，借助父亲的恩荫官任从五品户部员外郎，负责官员俸禄，反比湘绮这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品位高，羡煞众人。历来一甲状元才能做个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做个编修，其余进士都要经录用才可进翰林院，做到修撰都须得个一两年。反是李霸仰仗了太师权位，鲤跃龙门，反跑去了状元公前面。

自然有羡慕嫉恨的，拉着李霸灌酒，笑他道：“李年兄家中如此手眼通天，又有太师荫庇，何苦寒窗苦读科考。”

李霸心虚，只解酒意摇摇手笑道：“那也须得迈进金殿才有此官运，若是迈不仅金殿，怕是千万个不能的。你们只笑我，可知这官也须得开缺了捐来，朝廷历年有捐官的，也不见得有什么例外。

”

提起魏太师，湘绮满心好奇，随口问一句：“小魏近来去做了什么？没有进翰林院，无声无息了。”

“嗨，我等如何同那魏太师之子媲美？魏忠廷貌似顶了个八品闲差，放了外任，听说临行前他老子就帮他铺好了通往金銮殿的金砖路，不需两三载，定在我等之上！”青州苏可达摇着折扇摇头晃脑道。湘绮不由感叹：“太师如此的权势吗？”

不留神王渊一扇子敲在她头上笑骂：“小杜你太过糊涂，如此还能当状元？谁人不知朝堂上四根柱石，如今倾倒两根歪掉一根，这一柱擎天者，唯当朝太师魏大人也！”

众人连声附和，七嘴八舌。推杯换盏，十分热闹亲近。

湘绮自然知道，先皇驾崩前钦点了四位柱国，当今太师魏全忠，丞相桂居安，帝师内阁太傅梁若虚，还有就是手握重兵的父亲谭鹏举。只是湘绮满心的怒潮又被激荡而起，本是初得平静的心潮又在翻腾。见湘绮目光呆滞，身边几位进士也是一脸懵懂，许霸摇头取笑道：“果然是外乡入了朝廷的野鬼，连个护官符都不晓得？这魏太师就是前朝的国舅爷，当今皇上的舅舅，前朝首宰。先帝殡天前，念皇上年少，病榻前钦定四大首辅顾命大臣，为首的就是这位太师老爷，御赐金锏，上打君，下打臣，何等气派？魏太师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皇上对他的话都是惟命是从。”

众人都不无感叹，有人道：“自古舅舅打外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立时有人驳斥：“他算得哪门子舅舅？周皇后殡天在冷宫，那昔日的国舅早就受连累获罪被诛杀了。”

又有人道：“本来擎天四玉柱，偏偏谭大帅贪生怕死临阵投了鞑子丧命沙场，谭家军一倒，不多时这梁若虚阁老也因科场舞弊被罢官回原籍永不录用。如今看来，朝廷格局，魏太师把持朝政，一言九鼎，无人敢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