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梓一身云鹄书院的白衣蓝带，飘逸潇洒，白衣公卿倒令人钦羡。皇上执意要留卓梓回京在宫中封官拜相效力，只是卓梓几番推辞不肯，似看荣华富贵如粪土，令人仰慕。

湘绮无奈摇头，自嘲道：“楚楚妹妹怕雷电，逢了电闪雷鸣，惊叫声反打过雷声。”

“姐姐！”云锦嗔怪道，红云飞上面颊，娇声嗔怪。湘绮笑望卓梓，卓梓也难得含笑审视她，神色间却略带窘态。

“雨迟早会停，不急在一时。”卓梓说，话音淳厚，淡淡的，就随风飘散。

“乌云尽散才是大好晴空，历来如此。”她说，信心满腹。

她仰头，分明日头悬空，雨后初晴却在天上铺开绚烂的云霞，如缎似锦，阳光下如浮光流金一般照眼灼目，映得半天都是金黄色。立在廊下的卓梓恰是金光罩体，世外仙人下凡般的飘逸。

他侧头看她，似无限牵挂担忧，自己却含辞未吐，几句话在唇边无法说出，似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哦，先生请上座，学生吩咐人去煮茶。御赐的明前毛峰，色泽青绿，醇香满口。”她转向雪狸，云锦却裣衽为礼，款款后退说：“楚楚去烹茶，也请大公子尝个新鲜。”

屋檐滴水叮咚做响，奏出一曲清音悦耳，独特的水音伴随檐角风撼铁马的声音，更是绢柔中带了苍劲，英雄剑美人歌一般的刚柔兼济。

“什么声音？”卓梓忍不住问，望向屋外，檐下一排错落有致的几只白瓷碗碟，那雨势转弱，屋檐滴水轻轻滴答，深深浅浅的碗碟中叩响宫商之声。

云锦端了新茶进来，自矜道：“只觉得有趣，凑来玩耍的，幼时常如此……”

话才一半被湘绮打断，匆忙说：“雨霁了，果然大好晴天。”

他端起茶轻啜一口，随后徐徐道：“狂风暴雨后，总是晴空万里。”

卓梓缓步出屋，望着瓦蓝的太空澄净如镜，一缕阳光灼目射来，笼得逆光中的他身影格外伟岸，俊朗的容颜轮廓明暗分明，平

添几抹刚毅硬朗，反减了文质彬彬的柔弱。

云锦目不转睛地目送那背影，眸光中满是依依不舍。

卓梓离去。进门时，珠帘高挑，薄绡绉纱帘幕在风中飘卷，薄薄的如云烟缭绕。屋内光线黯淡，依墙一排书案。

云锦探个头在窗外，看着日光下翠绿的新叶，婆娑的老槐树簇簇白花沁人心脾的芬香。庭院那藤萝架，紫藤也缀着簇簇花团，点缀得风景独好。

云锦说：“姐姐，那位卓大先生，人物真是不凡呢。他径直闯进水榭，喊着姐姐的名字，只看见我的背影，就拿云锦当作是姐姐了。还取笑云锦说，如何这唱红锣牙板的嗓子也能高亢到去唱大江东去了？真是有趣呢。妹妹哪里还顾得这许多，魂魄尽要被霹雷闪电吓飞了，拉住卓大先生一只手紧张得都掐破了。”

湘绮一惊，这暴雨惊雷的天气，说来就来，若不是遇到卓梓，反要吓坏楚楚了。只卓梓还是个君子，只在房檐外等候避雨，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惹人侧目。湘绮对卓梓不由钦佩。

云锦提起桌案上一幅墨迹未干的墨梅画，看得出是卓梓信笔而成。湘绮知卓梓平日xing情孤傲清高，惜墨如金，朝廷权贵便是千金去求他的字画，他也未必肯给的。谁想他肯为云锦作画，再看云锦粉面含羞，却带了几分满足，也不去多想，就过去欣赏那幅画问：“新画的？”

那点点梅瓣点得浓纤得中，疏密得体，尤其那飞白苍劲的枝干古拙遒劲，更显寒梅风骨。

“妹妹本在廊下画梅花，才画了几笔枝干，天就阴沉沉的，弃置在一旁回房。雷声稍息，妹妹推窗一看，跃然纸上一幅墨梅图，真是神来之笔。卓大先生还谦逊道，‘闲来无事，信手涂鸦’。只这几笔，如神来之笔，真真的强过云锦百倍。”云锦如捧至宝一般。

湘绮刮她鼻头笑她：“自然强你百倍，云鹄书院掌门师兄，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可是白做的？日后妹妹可以向卓大先生讨教琴技，他的琴弹得极好的。”

湘绮知道卓梓平

日是个寡言的，能同云锦说这些话已是不易。

“大公子和二公子同胞手足，xing子还真是迥然不同的。”云锦评议说。

“哦？”湘绮随口问。云锦满心欢喜性质颇浓说：“二公子为人活泼善变，伶俐讨喜的，在父母面前一定是极为受宠的；大公子沉默寡言，却是性格柔中带钢，xing子刚硬的。”

便是连云锦都看出卓梓的卓尔不群，湘绮说：“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如你我。”

“是了是了，卓大先生也是如此说，说不过几句话，就觉得云锦和姐姐xing子不同的。”

云锦忽然紧张道，“姐姐，大先生只知秦楚楚是姐姐入京途中结识的义妹，为省去些许麻烦，对外称是表姐妹，更不是五服之内的亲眷，他并不知道谭云锦这个名字的。”

看云锦一脸紧张，生怕揭穿她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湘绮宽慰她道：“你放心，云锦已死，不管日后还是现今。”

云锦这才低头嘀咕一句：“如此甚好。”那声音羞怯，甜润怡人，令湘绮不由想到一句诗“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形容云锦此刻的模样却再妙不过了。

湘绮心里一惊，云锦在家时心颇高，多少世家子弟来求亲她都不曾看入眼。她姐妹的婚事是爹爹的头疼心病，爹爹常年在外，总想为她物色位文武双全的英雄，才配得她也能镇得住她这个顽劣的女儿。而云锦，心思细腻，xing子柔弱，爹娘总是商议，须得是个谦谦君子娶了云锦，才不致于太过欺辱委屈了云锦。这爹娘总是为自己女儿着想的，谁想中秋的一番戏言大论婚事，却不等有个了结，爹爹就蒙难了。

如今，云锦褒贬卓家兄弟，不知是平日深锁春闺极少得见男子，一时心里好奇，还是被卓梓撩动了心弦。湘绮看卓梓如一位高风亮节的长者，谦逊温和的兄长，心里想，若是家门未遭此劫难，云锦妹妹许配了卓梓，那该是段好姻缘。心里忽然暗骂自己胡思乱想，爹爹的冤情未雪耻，不知日后姐妹命运如何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