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清羽如约带了程嘉和王煊之到村子里和田野间闲逛，让他们自行和人聊天，自己则是去办自己的事情。

“这里真正是世外桃源啊。”坐在田野间那大树下，王煊之叹道。

田里的稻穗已经快要完全成熟，让满目里都是金黄之色，程嘉也和王煊之一样席地而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田地，可以靠多余的粮食布匹来跟村里交换额外需要的物品，一切生活物资和生产物资由村里也就是凌家提供，村民定期的给凌家的公田服务，孩子有书读，男女各司其职，没有可以偷懒的人，超额的工作必然带来超额的收益，凌家提供保护，村民自由田地抽十分之一的产出以作税赋。

这里的地势优越，少有灾害，而且水利系统完善，一年三季，人人都丰衣足食，如若是给凌家工厂做工，还有额外的银钱得，如何不让人向往。

“你们在这里啊？”苏策从田埂上跑了过来，叫道。

“有事？”王煊之起身道。

“无事，只是正好忙完，去看看你们，结果没看到人。”苏策也在程嘉边上席地而坐，道。

“如何，这里？”苏策问道。

“这里的一切出自于朱先生？”王煊之问道。

“我当初也以为是，可惜，朱先生说，这里的这些基础都是凌当家的搭建起来的，他只是完善了细节而已。”苏策叹道：“一个女子，做了我们这些士子想做却做不了的事啊。”

“这也是因为这里地方小，如若是在大周，是做不到的，”凌清羽站在他们身后笑道：“不过能得苏呆子这句话，实在值得多吃几碗饭啊！”

苏策没想到她在，不觉红了脸，道：“为何在大周做不到？”

“因为私欲。”凌清羽靠在树上，看着那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道：“其实这里，我只是提了个概念，其余的都是朱先生和宋宇楚诚和阿贡做的。因为地方不大，人也不多，大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一切都能维系下来。但是大周不一样，就比如说，就算大周有很多蛮荒之地，朝廷会否给那些去开荒的人完全的自由呢？不会的，一旦地出来，自然会有大族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去侵占，有政府职权手段武力，一般民众怎么可能是对手，社会制度不平衡，经济不容许，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的绝对控制，都不会容许这样的社会存在。要想做到大范围的自由民主，还需要上千年的时间啊。”

“但是凌家不是已经做到了嘛？”苏策问道。

凌清羽轻笑一声，道：“只是现在而已，当时间过去，那些孩子们长大，有人的私欲开始膨胀，平衡一旦打破，那就不一样了。”

“可以预防。”苏策有些不甘的道。

“嗯，我们可以尽量让制度完善，让这种情况尽可能的延续下去。”凌清羽伸了个懒腰，道：“但是再完善的制度，都抵不住人心还有时间的侵袭，我能做的无法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和时间去做而已，再远我也管不了了。”

“听你这么一说，那我们做什么都没用？”王煊之微皱起眉道。

“怎么会没用？”凌清羽笑道：“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坚力量，你们既可以做制度的制定者，也可以做执行者，历史的转变都是由一点点小改变累积起来的，而这些小改变，就取决于你们这些士子和官吏，当然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是没用的。”

“你在这里都算有自己的小王国了，没想过自己成立一个国家？”程嘉眉目深深的问道。

“哈，那种傻事我才不做呢！”凌清羽张开了双手做了个拥抱空气的姿势，道：“知道这个世上最累的是什么吗？就是做那什么王啊，皇帝啊，我这人懒，我可以尽自己之余力去帮人，但是前提那是余力，如若要我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那上面，岂不是太憋屈，做一个昏君，我良心有愧，要是做个英明君主，那又会累死。所以啊，这里只是一个凌家的据点，大伙的生存地点而已，这个世界这么广阔，我为何要将自己困死在一个地方？”

“那杨昭呢？”程嘉不顾苏策的眼色，盯着她问道。

“说到这个。 ”凌清羽蹲下身子，手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撑在下巴上，道：“你看，我对你们这么好，两位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回去后说服那朝廷，让杨昭退役吧。”

苏策直接笑了出来，见程嘉和王煊之都僵住了脸，道：“这可是她一直想做的，咱当家的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杨将军被你们弄死。”

“如若杨昭辞了官职，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回去大周了？”程嘉沉着脸问道。

凌清羽站了起来，沿着田埂向另外片香料田走去，远远的声音随着那香气飘了过来，道：“你们不是弹过渔樵问答嘛？人各有志而已。”

收割日，有了那四千多人的帮忙，加上周潭黄荆新出来的机械（参照墨家典籍研究出来的），凌家村那广阔的田野里展开了热闹喧天的收割活动。

“姐姐！”叶十一捧着凌清羽那又被割破了手往上面倒药粉，埋怨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下来了！”割了没有一行稻子，就在自个手上割了三个口子，这是割稻子还是割肉啊？

“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嘛，小口子无所谓了。”凌清羽哄着他道。

“嗯。”叶十一从旁边提了个竹篮子给她，道：“给，和那些孩子一起捡稻穗也是运动。”

“好吧。”接过篮子，凌清羽揉了揉他头，道：“那这里你就一个人搞定了啊！咱们可是跟华庆元他们家打了赌的，你要是输了，可得给他们家做上门女婿。”

“姐姐！你又干这种无聊事！”叶十一叫道。

凌清羽已经捂着嘴跑到一群孩子边，跟着他们学习捡稻穗。

叶十一的脸黑了又黑，放下镰刀，从腰间抽出长剑，深吸一口气，就见剑光如电，将那一片田里的稻子刷刷刷的，剃成了秃子。

两边的农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起起身鼓掌。

将长剑还鞘，叶十一对站在田埂上发呆的一家三口道：“弄好了！你要是下次再找我姐姐做这种蠢事，我就让你们一家的脖子上像这个一样！听到没！”

三口忙点头，等叶十一怒气冲冲的走了，华庆元对自家闺女道：“乖女啊，你还是死心吧。”

闺女眼圈发红却是挡不住那眼睛亮如星辰般的道：“十一哥真是太帅了！”

拾稻穗的小姑娘，赤脚走在田埂上，头上插朵野菊花，手臂上挽着小竹筐，啦啦啦……

嘴里哼着小曲，凌清羽跟着孩子们很是欢快的在田间找着稻穗。

旁边传来轻笑，凌清羽侧头，程嘉一身农家衣衫也拿了个竹篮在旁边捡着稻穗。

“衣服哪里骗来的？”凌清羽侧头过去低声问道。

“换的，有家人家要写副对联，我帮他写了，借这衣衫穿几天。”程嘉也低声回道。

凌清羽瞪着眼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败家子！你要换找我啊!我给你打个折，多借你几天都成啊！”

程嘉笑得伤口都痛起来，捂着小腹咳了两声，道：“你若喜欢我的字，回去就给你写上十幅。”

“当真！”凌清羽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万金难求啊！对哦，忙又道：“这样，你画画，要王煊之题字。”

“你不会是想去……卖吧？”程嘉无奈的望着她笑。

“当然不是，收藏！现在绝对是收藏！”凌清羽手举向天做发誓状，然后道：“等你们两都仙逝后，那才叫值钱呢，算是给我女儿留下一批大大的遗产了。”

程嘉想起了谢三郎那凌清羽口里的熊孩子说的话，你们别以为当家的多能干，她就是一掉钱眼里的奸商！再次失声笑了出来。

收割了稻子，就是收割香料的季节，凌清羽又大方的带了两人去看深山里面香料的收割现场。

王煊之的伤完全好了，但是程嘉的伤还是有些未好，两人爬上那山也着实费了些力气。

不过在见到那成片成片的林子，和那有组织有规模的采集人群，还有在旁边种植新的树苗的人，又忘记了气喘。

以前香料供应紧张，那是因为那些香料都是野生的，采集也是那些土著人偶尔去采集，这样出来的产量当然有限，现下这些虽然树也是野生的，但是却是有组织有规模的，而且在尽量不对树造成伤害的情况下进行采集，这样的规模，还怕产量不够？

“你们喜欢些什么香料？告诉我，我送你们。”凌清羽很是大方的道。虽然统称为了香料，其实也有区分的，比如做药用的香草类，做调味料的，还是就是只做香用的。

程嘉手搭在王煊之肩上，借了他的力，上到一块石头上，这里地势高，虽然森林茂密，也多少能看到些山下的景色。

广阔的田野上点缀着各式植物，成片的稻田收割后，又种了各种别的作物，有调味料香料香草，还有蔬菜。

“别嫉妒我啊！”凌清羽笑道。

“不嫉妒不可能啊，多给点胡椒辣椒吧。”程嘉道。

“你这人太黑心了，答应给我的画还没画呢！”凌清羽回道。

“回去就给你画。”

“当真？”

“当真！”

回到村里，凌清羽很是客气的让程嘉到自己的院子里画，这样可以直接晾晒然后装裱起来。

程嘉选了张大幅的宣纸，这凌家村就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

微一思量，程嘉下笔如神，寥寥几笔就将山上看到的凌家村的景色画了出来，因为是水墨，更多了一份飘逸。

然后程嘉换了细笔，细细的描绘起来。

凌清羽转了个圈回来，就见他将笔搁下，笑道：“成了？”忙跑到面前去看。

熟悉的凌家村的景色，远山如黛，田野悠远，在村口的小广场上或站或立的站了好些人，中间一个女子似乎正在耍赖，旁边的男子好脾气的哄着，周围站着好些人，有闲闲的靠树上，有在旁边看笑话，有盯着四周警惕，还有许多少年在旁边窜来窜去，大树底下，还有两节衣角两个坐着下棋的人的影子，不远处的田埂上，有穿着盔甲的几人正走来。

凌清羽愣了半晌，眼圈微微热了起来，抬头望着正洗手的程嘉，真心的道：“明日我去三佛齐，带你去吧。”

“好。”程嘉低头洗手，回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