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三影四心中着急，快马加鞭往黔州赶，他们未从豫州过，而是取道陕州，这一日到达陕州境内洛合县，路过县城便找了一家小酒馆打尖，两人点了两碗手擀面，一盘烧鸡，一盘拌腰丝，菜上来两人便大口吃了起来。酒馆这种地方自然少不了喝酒聊天的，这聊天内容嘛无外乎张家长李家短，又或者是这城中的大情小事。

这隔壁桌就坐着两个中年的汉子，正端着酒杯你敬我往地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在那聊天聊地，影三影四正一人啃着一个鸡腿，就这么被迫听了一耳朵。

“兄弟，听说没？城南那处宅子最近闹鬼。”那汉子声音不由地压低。

“哪处宅子？”

“还能有哪处，就是宫里那位御医家的祖宅，前不久那张御医不是告老还乡了嘛，谁曾想一家人被山匪害了命，县令命人将尸首都拖了回来，棺椁还停在院里。”

“呀，怎么个闹法？”

“一到夜里便有哭声，凄凄惨惨，好不瘆人，周围有几户人家都搬走了。”

“可咱这十里八乡的也没听说过闹山匪啊，从京城到咱这里还算平静啊。”

“可不就是，所以啊，这里面说不定就有名堂喽。就说那棺木从张宅绕行一圈后，本要送去义庄的，结果天降暴雨，电闪雷鸣，故而就停在那宅子里。”

“得得得，喝酒，不能说的不说。”

影三姓四已经吃好了，扔了点碎银子搁桌上便起身离开了。两个一对眼神便牵着马往城南走去，这要是一般的闲事他俩根本没这功夫管，但牵扯到宫中，那就必须得去探一探了，这鬼嘛他们肯定是不信的，看来这张御医家还有活着的人。

因这周围搬走了几家，倒是方便他们行动，他们跳入到张宅旁边一户人家的小院里，那小院里一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正好利于他们没入身形，二人朝张宅望去，前院里一溜排开十张黑漆木棺，之所以停棺在此，是因为县令将此事报上去之后，还要等府城仵作过来验尸结案，毕竟这位曾是宫里的老御医，那也是伺候过先皇的，县令也不敢擅自做主。

影三给影四一个手势，两人迅速落入张宅，往后院探去，本想等到入夜，但他们时间有限，不想耽搁，

在后院探了一圈没发现异样，他俩又往前院摸去，忽听得柴房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遂贴了过去，

然后就听得一个细小的男童声音传出，“阿姐，我想尿尿。”接着一道低低的女声又传了出来：“等一下，阿姐先开门看看，你在里面不要出来。”

柴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然后门开了小半边，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带着白花的少女，探出头来，她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外面无人，便喊了那男童出来，“就在那边，快点。”一个六七岁的男童钻了出来，快速地解决后又钻了回去，门又被轻轻关上。

影三影四点点头，看来这就是幸存者了，他俩推门进了柴房，那少女还未来不及躲避，听得后面的推门声大惊失色，猛得转身，见是两位劲装男子，顿时吓得脑袋一片空白，那男童在她身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阿姐，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吗？”

那少女将男童护在身后，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似乎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旭儿莫怕，阿姐陪着你，正好可以跟爹娘祖父祖母团聚了。你们应该是宫里那位派来的吧，我祖父一生谨慎小心，没想到告老之时却被你们所害，天理昭昭，总有一日真相会大白于天下，而你们也将不得好死。要杀便杀，无需废话。”

那少女蹲下身将男童搂在怀里，“旭儿，勇敢点，你是我张家唯一的男丁，阿姐护不住你，阿姐便陪着你，不要怕，来生还做阿姐的弟弟可好？”

“阿姐，我不怕了，跟阿姐一起去找爹娘。”

“好旭儿。”说完她盯着影四，那清冷的眸子带着赴死的决绝，声音无比镇定，“动手吧。”

“姑娘，你误会了。”

那少女眼神一滞，随后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们不是来杀我俩的？”

“嗯，我兄弟二人只是路过此处，听得此宅中闹鬼，便顺路过来看看。”影四解释道，这姑娘性格烈得很。

那少女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怕他们耍什么花招，“即是路过那你们便快走吧，这里死了很多人。”

“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与你无关。”

“或许我兄弟二人可以帮姑娘一把。”

“你们究竟是谁，我尚且不知，又因何要帮我，我不相信你们，我张家的冤情不劳二位费心。”

“姑娘有所顾虑无可厚非，我二人姓云，来自威武大将军府，姑娘既在京城长大，想必应该知晓一二。”

“夏侯将军？你们姓云，你们跟云夫人什么关系？”

“云夫人是我兄弟二人的义母。”

“口说无凭，可有信物？”那少女很警觉。

“信物嘛倒是没有，不过我们有威武大将军府的令牌，不知可信否？”影四说着便将令牌抛给那少女，那少女仔细看后，心下稍安，但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们。

“即便你们是夏侯将军的人，但此事关系后宫，你们又如何帮我？”那少女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透着些许无奈。

“那就要看究竟关系何人，又是何事了？姑娘不妨说说。即便不能相帮，但护住你姐弟二人性命，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影三开口道，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弟，此中情况下并没有哭哭啼啼，还能如此淡定地跟他们周旋，这份心性很难得。

“我祖父发现了一个秘密，全家被杀不过是那位灭口罢了。”

“让我猜猜，张御医发现的秘密十之八九是与后宫有关，后宫无非就是嫔妃们那些事，张御医不过是看诊，能发现的并且能招致杀身之祸的秘密说不定就是与皇家子嗣有关。”影四一番推理下来，自己也觉得无比合理。

饶是再镇定，那少女也是眸色一紧，他怎么一下就猜到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那少女盯了他许久，一声叹息，“你猜对了，那位怀的不是龙种。”

影三影四也是一惊，影四最多想得到的是戕害皇家子嗣，而这可是淫乱后宫，混淆皇家血脉，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何人？”

“瑶妃。”那少女说出了秘密后似是一松，整个人瘫了下去。

“兵部尚书之女。”影三略一思忖，这刘玉瑶进宫没两年，因她爹刘靖是兵部尚书，直接封了妃位，做这一出又是为何，他直觉此事绝不仅仅是淫乱后宫这么简单。

“你在这里不安全，现在城里已有闹鬼的传闻，既然我兄弟二人能够到此，那么必定也会有其他好事之徒前来打探，未必不会引来瑶妃的杀手。”

“唉，我和幼弟无处可去，呆在这里也是想等着亲人们落葬，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将阿弟抚养长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阿弟还小，我不会冲动行事，孰轻孰重我省得，我必要为张家保住这一丝血脉。”

影三影四的眼中俱露出赞赏之色，这姑娘不错，临危不乱，有勇有谋。

“今日既然被我兄弟遇上，断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只因我们有急事要南下黔州，姑娘若是不疑，便让云湛留下，待你亲人落葬，你便和他一起南下。还有若是姑娘不介意，我与云湛想先查验一下张御医等的尸身。”

“你们真能帮我？”

“自然，若不是怕主子在襄州有难，我俩都会留下。”

“好，反正我也无人可信，那里面有两具尸身是我姐弟的替身，我二人是扮成下人模样一早被祖父送出来的。”

待影三影四返回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可有何发现？”张姑娘急急发问。

“有，那些人虽伪装成山贼，但最致命的那刀却是露出了破绽，其它刀伤都是掩饰罢了。有一人双手指甲缝里有血污混着皮屑，应该是将害他之人抓伤所致，还有这几根丝线也是从死者手中取出的，我们对比过了，应该是行凶之人衣料上的，其他倒是没什么发现。”这帮子杀手挺细心。

“拿来我瞧瞧。”张姑娘接过丝线，来到亮处仔细看了一会，“这丝线有红黑二色，丝线质感很好，可见不是普通的料子。”

“姑娘若是愿意，便跟云湛另外寻个住所，待此地事了，姑娘再决定是否跟他一起南下。”

“好。”张姑娘点点头，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两个了，他们若想害了自己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云湛，谨防那些人有后手，你切记一切小心，待得与主子汇合之后再做打算。”

“放心，你抓紧出发吧。”

影三转身离开，影四让姐弟俩换了装束，从后门带着二人悄悄离开去了一处小客栈。

“张姑娘按时间推算，仵作应该不日就会到达洛合，届时我再去探听消息，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叫我，无事便不要出门。”

“好的，多谢。”张姑娘此时是诚心致谢，直觉告诉她这个云湛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