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郎，匈奴兵马撤了！”

“呃？”

前天白日里刚刚指挥完攻城战，又去伤兵营巡查慰问了伤兵情况，最后还特意步行绕着城里走了一圈，以安城中军民之心。

这一系列全折腾完，回帐吃了点粗糙扎嗓子的高粱米饭，任平便匆匆睡了。

他这一觉，睡得是昏天暗地，一直睡到第三天的清晨，还依旧迷迷糊糊呢！

期间醒过一次，随便吃了点高粱米饭，简单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便又继续睡了。

大家都知道，连日来任平累得很，所以眼看城外匈奴那边没有什么动作，便也不来打扰他。

今天匈奴大军突然撤走，这等大事，谁也不敢瞒着任平。

但大家都觉得，因为这等不算太“重要”的事，自己这个时候叫醒任平，颇为不合适，便把消息先行报给了红英，让其再禀告给他。

“撤了？”

朝廷的大军已经出动了，加急的军报文书，在匈奴撤退的同一天，送到了董进的书案前。

“沃野城不会忘记它的卫城者，陛下，太子殿下不会忘记他的子民，曾在这里为了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战。

但等其一人一人的点完所有牺牲者的名姓时，任平感受手中的锦布，好似重若千钧。

三块石碑以红布罩住，今日全城军民，皆聚集于此。

任平翻开记载着牺牲军民名字的锦布，随着他每点到一个人的名字，沃野全城之人，皆异口同声的替他答“到”。

“到！”

还有可能受自己那个调皮儿孙的气。

任平在他们的目光注事下，缓缓走到石碑前，其临来之即，特意沐浴更衣了一番。

战死的三千余人，大多都有个全尸，任平将他们埋在了沃野城南，若是匈奴再来，这一次可不能让那些忠魂再挡在大家前面了。

这些人，如果活着，定然会有自己的人生。

不将他们已然腐烂的尸首烧干净，那要不了多久，朔方活着的人，便要染上瘟疫。

清醒过来的任平，意识到此事非同一般，赶紧在自家的土榻上寻找衣物，胡乱披了一件后，便欲出帐亲自探查。

任平闻言，一拍自己脑袋，傻笑了几声，作势便要从红英手中，接过自家的靴子，其却是不曾想，红英见他停下后，便俯身开始准备为他穿上鞋袜。

刻碑的这三天，任平可没有闲着，其一边给临戎城董进去信，通知他匈奴撤回草原了，一边派探马持续监视边界，防止匈奴人调虎离山，去而复返。

………

他们的事迹，将被每一个途径沃野城的人，世世代代传唱。

“到！”

“回城！”

原本城中的百姓，不是被匈奴抓走当奴隶了，就是被直接屠杀殆尽。

“到！”

罗愣娃一直带人守着城外匈奴人丢弃的云梯，眼见任平来了，其连忙向其大吐苦水。

并同时下令赵三箭，带着一千人，去三封郡城，把遗留下来的残垣断壁，烧个干净。

整整两个时辰，任平才把这些牺牲的军民名姓点完。

立碑的仪式一进行完，任平便带着六百玄铠骑兵，直奔广牧城而去。

“这如何使得？”

“嗯，撤了，妾派了探马一直跟着，匈奴人连先前造的几十架云梯，都扔在了城外。”

………

红英为其穿鞋，穿袜时，却没有半分嫌弃，任平此时看着眼前这位西域女子，心里已然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到！”

在没做此事之前，任平心中并没有太大波澜，听到战死了三千人时，脑中只不过是闪过一个数字罢了。

“诺！”

整个三封郡城，已经被烧得尽是断壁残垣。

“将军，这帮匈奴崽子，也太怂了，俺这几天还等着他们再攻城时，好好厮杀一番呢！谁曾想俺这一觉醒来，他们都跑没影儿了，难道他们匈奴人都是兔子变的？”

甚至于喝多之后，还会出门拉着身旁同袍战友，吹嘘自己的战绩。

————

“三儿！”

整个三封郡城，除了被董进派人接走的几百人，以及提前转移到沃野城的商贾家族外，再没有一个个活人了。

任平知道他这个五哥，就是个糙人，索性也没有理会他，只是俯身蹲下，仔细探查了一下云梯，确定面前这些，都是新造出来的后，方才放下心来。

“任郎，靴子，靴子！”

如果他因为今天的这番话，而掉了脑袋，其会可惜，会悲伤，会不甘，但绝不会后悔。

他们和你们，都是属于沃野城的！

“妾是郎君的妾，如何使不得？”

现在他们的人生，都因为一场战争而画上了句号。

————

任平那双臭脚，上一次洗的时候，还是三天前呢！

短短三天时间，在沃野城军民的高度协同下，刻有在此次守城战中牺牲的三千余人石碑，被立在了沃野城北门内街道旁，最显眼的位置。

人心齐，泰山移。

“到！”

“麻子！”

任平所言，在这个时代是犯了忌讳的，但他相信，在今天这个时刻，在沃野城中，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

“到！”

红英见此，一把拉住了他。

“哦？竟有此事！”

他们把自己的血，撒在了这座城，任平不能让这些人的血白流。

纵然此时刚刚出正月不久，但三封郡城内的尸体腐臭气味，还是熏得任平当场坐在马上便吐了。

“到！”

随着他将红布揭下来，城头上的士卒，吹响了牛角，冲锋的战鼓，也随之震动。

“二狗！”

任平知道，这场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战争，现在才要真正开始。

沃野城也属于你们和他们！”

“嘿嘿……”

人手有限，时间有限，让他没办法去掩埋那些百姓尸首。

他们当中，有些人或许活下来，未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很好，依旧每天要吃高粱米饭，还要肩背手提修筑未完的沃野城。

匈奴人的尸首，除了他们自己收回去的，剩下都被任平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免不了回家，受自已浑家的唠叨。

“到！”

“到！”

…………

任平闻言，吭哧了一声，猛然起身，揉了揉自家被眼屎糊住的眼眸，迷迷糊糊的反问了一句。

什么是人间炼狱，他算是真亲眼见到了。

任平自己则带人去了一趟三封郡城，实地探查了那里的情况，搜寻有没有上次董进派人来，没被找到的幸存百姓。

任平虽然很痛心，很自责，但他还是要命令赵三箭，将这里再烧一遍，烧得要干干净净。

其自己离近了，闻到那股子酸爽味道，都皱眉头。

————

纵然生活有种种不如意，但那是他们属于自己的人生。

到了三封郡城，任平就傻眼了。

他们当中，有些人会凭借军功，当个小军官，领些赏钱，或许还会偷偷去酒坊门口，徘徊半天，最后方才恋恋不舍的从包袱里，掏出用命换来的赏钱，买上一坛匈奴血，割二斤肥肉，美滋滋的回家，一口酒，一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