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来到了监狱里，一路上的，不管是问候、恭维还是什么别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都显得尖锐无比。

一切杂乱无章，所有的线头盘根错节，他感受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甚至忽略了这种忽略，将一切归为正常的范畴。

比如历任的国王为何一次又一次地踏入黑雾里，历任的教皇又为何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献祭，真的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他们世代将这一切延续下去吗？

说到世代……他们的父母是谁？

如果上一任国王也在他这个年纪进入到了黑雾里，迷失在了黑雾里，没有回来，那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国王来到了关押神明的牢房外。

神明就坐在石床上，被关在小小的石头房里，手脚戴着镣铐，穿着粗麻布制成的囚衣，身形显得单薄无比。

他正抬头看着顶上小小的窗户，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照亮了昏暗的牢房，一部分落在青年的脸上。

倒比之前穿着神袍更有神明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青年，国王莫名地想到了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想到了青年在眼前消散的样子。

心脏倏地一紧。

他有些暴躁地推开大门。

午皓听到了声响，扭头看向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国王陛下，“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嗯。”午皓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你猜猜我来做什么？”国王问道。

“你有很多疑惑，所以终究会来到这里。”午皓道，“来到我的面前。”

“你能给我解答吗？”

“看情况吧。”

“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国王陛下脱口而出。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

不该问这个的，他有更多的其他问题，譬如你是谁，这个世界怎么回事，怎么解决黑雾之类的。

但所有问题到了嘴边，都化成了这样一个问题。

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午皓也顿了一下，随后道，“我自己。”

“你说谎。”国王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过这次他却莫名的赞同。

或许是受到了梦境的影响，他也认为青年连他自己都不在意。

“……”午皓不再说话。

“你是神明。”

“你之前明明认为我不是。”午皓道，“其实你之前的想法不算完全错误。如果神明指的是，与人类的基本构成不同的另一种生物，那我确实不是。但你现在的说法，也不算完全错误。如果神明是指，能做到一些普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的人，那我又确实是。”

“这间牢房困不住你，而你还留在这里。”国王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见证这一场荒诞戏剧的终幕。”午皓道，“然后结束一切。”

“……”国王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我是谁？”

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问他自己是谁。

午皓露出了笑容，说出了两个字，“宋奕。”

国王陛下忽然晕了过去，倒在了午皓怀里。

片刻后，再度睁开了眼睛。

随后，他死死捏住了午皓的手腕，抬头对上了午皓的眼睛，“哥哥，你好狠的心呐。”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午皓笑了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宋奕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午皓的手腕捏碎，“哥哥，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把那个金发的人带回来的。”

那个金色头发的人很强，几乎把他和楼肆两个人都杀死，他将他们吞入了体内，却似乎不知道怎么把他们融合。

所以他们只是被关在了那具身体里。

“你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午皓道。

“……”对啊，他们被关在那具身体里，没有被融合，所以完完整整地听到了午皓和那个人，或者说那部分的对话。

如今，他们三个都待在了这具身体里，这具身体里，还有另一部分的意识。

而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昭然若揭。

“哥哥骗骗我不行吗？”宋奕看着面前的人，语气近乎哀求，“我很好骗的，哥哥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午皓垂下了眼眸，“宋奕，你其实比他们都清醒，你只是擅长自欺而已。”

恋爱脑是傻吗？不，这两者不能画上等号。

他们或许比所有人都清醒。

清醒着，却甘愿沉沦。

“……”宋奕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再睁开时，眼神无光，只剩黑沉沉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