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听到他们的声音，察觉到有人走近，他转过头，看到008后面跟着一位陌生的人之后，神色似乎变得有些局促，“你，你好。”

“他和002、004，是‘NOName's中，负责研究用来制作硬盘的材料的人员。

其余两位不在这里，那应该是去材料室了，之后再向你介绍。”008倒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忘了介绍，我和001以及009负责的是硬盘内部架构的搭建。”

出于礼貌，午皓也回复了006一句，“你好。”

“这位是……嗯，新的005？”008向006介绍午皓，然后扭头对午皓道，“不介意吧？这个代号，或者你想保留名字？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现在离奇点已经非常接近了，可以说是进入了末日倒计时，‘哈迪斯克计划’也已经进展到了后期，到了可以开始刻录数据的阶段。”

“我无所谓……”

“这也是你现在看到人很少的原因。”008带着午皓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因为那些人都已经被一个个投放到了奇点中。”

“……”

“我们需要对奇点中的质量、密度、压力等数据有精确的判断，才能知道制作‘哈迪斯克’的材料，所需的强度有多高，‘哈迪斯克’的面积需要多小，才能够做到，可以容纳所有人的同时，承受住奇点带来的压力。

所以他们都被投放到奇点中，测算数据去了。

去到现场，当场计算，返回结果。

而留下来的人，根据他们返回的结果，不断对‘哈迪斯克’改进。”008继续道，“没有人能从奇点强大的引力中逃离，他们被撕碎在其中。

他们的数据也没有机会被刻录到‘哈迪斯克’中，这是彻底的死亡。”

午皓静静地听着。

“只有数据被传回来——甚至连传回的数据都只有，他们对当时版本的‘哈迪斯克’，是否能够承受奇点的简短判断，可以或者不可以。”008继续道，“不可以。就会继续对‘哈迪斯克’进行调整。

他们被一个一个投放进去，到现在，只剩下这屈指可数的人。

而最近一段被传回来的数据，依旧是，不可以。”

也就是说，还会有人被投放进去。

“在诺亚方舟中，普通人被抛弃，搭乘上方舟获救的，是各领域顶尖的人。”008道，“有趣的是，现实恰恰相反，他们才是为了获取宝贵的数据，为了让其他人获救，身先士卒的人。”

“……”

“毕竟，我们总不可能把普通人投放进去。”008继续道，“你应该已经在黑入‘WTree’时，在‘WTree’之中看到了吧？所以才会问出那句‘真的有必要，为了活着，做到这种地步吗？’”

午皓确实这么问过。

“说实在的，我觉得没必要。在我看来，世界末日来临时，所有人一起消失，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008耸了耸肩，忽然笑了起来，“但001那家伙比较有责任心，我也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说着，他们来到了总部的另一个地方。

一位女性正背对着他们，认真地在一个巨大的终端上操作着什么。

“这位是安缇。”008压低了声音对午皓道，“没错，她保留了名字，是我们这些‘无名之人’中，唯一一个选择了保留名字的‘有名之人’。”

午皓看向了那位女子的背影。

黑色长发，白色风衣，身形纤瘦。

“她的任务和你相同，都是将数据刻录到硬盘中。”008继续道，“你们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交流机会，不过……最近还是别打扰她了。”

午皓向008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上一个被投放到奇点的是007，和她……感情比较好。”008低声道。

“……”

在那之后，008又带着午皓见了一遍其他的成员。

最后，午皓问道，“下一个被投放的，是谁？”

“……”008顿了一下，随后道，“‘硬盘’的内部架构已经基本搭建完成了，也就是说，我和001以及009，我们在‘哈迪斯克计划’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们应该会被相继投放进去，直到其中一个判断为可以。如果我们三个依次被投放完之后，最后一位传回来的判断还是不可以，才会轮到你们。”

“我可以先把你们的数据刻录进去。”午皓道。

“真难得啊，居然能从第Ⅴ型情感障碍的患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管是你这话是出于感性还是有别的想法——我想是后者，都先和你说声谢谢。”008道，“但是，来不及的，我们没有时间停下来刻录。”

午皓就这么加入了‘哈迪斯克计划’，为刻录数据做准备。

又到了需要将人投放进入奇点测算的时间点。

008和009已经到了‘NOName's’总部，却不见001身影。

“大概是睡过头了吧。”008摆了摆手，拿起特殊材料制作的装备就准备换上，“别等他，我先上了。”

第229章 一个又一个的离去

“……”其他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向遵守规则的001，怎么可能出现睡过头这种情况？

“等等……”009打破了沉默，“还有我呢。”

“其实吧。”008耸了耸肩，“我觉得我们仨儿，谁先上，没啥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如果这一次投放得出的判断，是可以。

那剩下的人就能被刻录进去，存活下来。

“我不想占人便宜。”009皱了皱眉头，坚持道，“公平起见，我觉得我们该抽签决定。”

008放下穿到一半的装备，道，“成吧。”

两人进行了抽签。

008晃了晃手中的签子，笑眯眯道，“看来幸运之神还是比较‘眷顾’我啊。”

随后，丢掉了手中的签子，动作麻利的换上了装备。

临近投放时，安缇忽然说了一句，“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嗯。”008低声道，“所以，我才是那个懦夫。”

008被投放到了奇点中。

半晌后，001冲了进来，一向整齐的衣衫有些凌乱，眼镜也有些歪，环顾了一圈，目光有些慌乱，只见他气喘吁吁地问道，“008呢？”

午皓注意到了他的手腕上有被束缚的痕迹，还有轻微擦伤，看来是强行挣脱了束缚之后赶了过来。

001如果在场，肯定也会主张他们三个人抽签，这样的话，这次投放，001就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被抽中。

008让这种可能性变成了零，没有人会想看到所爱之人在面前死去。

“他已经在前往奇点的路上了。”

“……”001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推了推眼镜，将其扶正，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好，我知道了。”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平常冷静地样子，看向009的方向，道，“那么，如果这次008得出的判断，依旧是不可以的话，下次投放，就是我们两个中一个。”

但情况往往会比预料之中的糟糕得多。

直到最后，‘NOName's’的总部里，仅剩午皓、006、安缇三个人。

而上一个被投放到奇点中的人，传回来的判断，依旧是不可以。

“这次我去。”安缇看了006一眼，“你需要留下来，如果我这次传回来的判断还是不可以，必须由你继续改进材料。”

“……”006忽然拉住了安缇的袖子。

他低着头，在场的人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够从他微微颤抖的手和声音，以及接下来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当下的心情，“我们真的……还有必要再坚持下去吗？”

这句话出口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被留下来的人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万一……”006攥着安缇衣袖的手握的更紧，指甲几乎要隔着布料嵌进掌心的肉里，肩膀也微微颤抖，声音和话语中蕴含的感情更加激烈，“万一……直到最后，也还是不可以呢？万一……最后的‘哈迪斯克’也承受不住奇点带来的压力呢？”

死去的人已经安然死去，被留下来的人……

如果成功了，就有着于‘哈迪斯克’中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但同时也伴随着失败的风险。

如果失败了……

被留下来的人，不仅承受了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带来的心理上的折磨，最后，也依旧要面临死亡。

“抱歉……是我，是我不好……大家……一个个都死去了，我还是……没能，没能够做出，可以承受奇点压力的材料……”透明的水珠吧嗒吧嗒地落到地上，“如果……如果我再厉害一点的话……”

这就是‘NOName's’大多只有代号的原因。

名字中寄托着情感，会产生羁绊，让离别到来之际平添不舍。

但人非草木，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心思细腻者，会被羁绊纠缠住。

这也是午皓进来前，需要确认其心理承受能力的原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安缇的声音柔和下来，抓住了她衣袖上的手，将其掰开，“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现在了，继续吧。”

随后她又看向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午皓，“而你，你需要在最后进行刻录。所以，这一次，由我去测算最合适。”

“……”午皓顿了一下，问了安缇一个问题，“你觉得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和006问得类似，却给人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不像是自己动摇之后，想要得到别人的肯定，更像是在确认安缇的想法。

“这个问题，如果我反问你的话，你会做出什么回答？”安缇道，“我的回答，和你是一样的——你有自己的目的，而我也有。”

“……”

“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观察他们。”安缇环视了一圈如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总部，忽然转了个话题，“他们没有时间进行刻录，你‘记住’他们了吗？”

“我‘记住’了。”午皓垂下了眼帘，“你会这么问，看来也是做了同样的事情。”

“在你来到这里之前。”安缇道，“那么，你也‘记住’我了吗？”

午皓点了点头，“嗯。”

“那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午皓和006目送着安缇被投入到外太空中，向奇点所在的方向前进。

“现在……”006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说，安缇的判断结果会是怎么样的？”

听语气，他的情绪似乎还没能恢复过来。

“不知道。”午皓道。

“如果……”006顿了一下，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午皓，声音有些许颤抖，“如果这一次，安缇传回来的判断，依旧是不可以的话，我去吧，让我去！”

求生是大多数生物的本能，但有些情况下，活着或许才是一种折磨。

午皓定定地看了006一会儿，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平静似乎稍微安抚了006的情绪，006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你果然是最适合的……”

午皓不置可否。

随后，他们就一起等待着，等待安缇传回来的判断结果。

结果还是，不行。

006看着这个传回来的结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情绪失控，而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进行研究。

只是微微发抖的手，昭示了他的内心绝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在他们无限临近奇点之时，006来到了午皓面前，将手中装有‘硬盘’的容器交给午皓，“这是……最后一版了。也是……最后一次的判断了。”

006说完，便不再言语，默默将装备换上。

“你其实不用再前往奇点判断。”午皓看着手中的容器，道，“这是最后一版，不管可以还是不可以，最后都会刻录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