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那日康熙问了那些话后，他也没再提起过。只是因着康熙大限将近，我的心更是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四阿哥是否也知道康熙怀疑我与弘历的关系了没有？也许四阿哥也知道了弘历就是我们的孩子，只是我不愿相认，他也随了我的吧。成天就在那瞎想着，每日里发呆的时候更多了，魂不守舍的老是忘事儿。别人得老是要提醒我，我才如梦初醒般记起。

过了中秋节后，看着天气晴好，康熙又坐不住了，领着大队人马直奔南苑行围去。其实他不能上马打猎了，右手都病得废掉了，平日来笔都是用的左手，折子都是由阿哥们或是大哥们拟的旨，他只需盖个章即可。他行围也许重温下好汉当年之勇罢了吧。英雄迟暮，只余一声叹息而已。

这次随行的人中四阿哥也在。时值初冬，天气渐冷，而康熙却和一帮老臣们常在户外观猎。这样北风呼呼的冬天，他这样的老人老在外吹风也是不行的。

我奉茶后立在一旁，等着康熙茶凉好及时换杯热的。

“老四，这些日子仓储之事查得怎样了？”康熙坐在榻上问着坐在榻下的四阿哥道。

“儿臣与十三弟勘查了各省仓储，发现各省仓储均被地方官从中刮取中饱私囊，以至灾荒时竟无米可赈，百姓饥荒。此番虽彻查了一些，但国库空虚严重，还须再次彻查方可。”四阿哥起身禀道。

康熙听了点了点头，“这些事儿你办得倒是很好。朕也深知国库空虚，仓储受亏，只因朕继位至今时，多次平定外倾内乱，待平定，一些有功之臣便居功聚财，使得国库空虚。这些功臣随朕出生入死，朕也倚仗着他们平定天下，让百姓少了战乱，得以安居乐业。朕想动他们，惟恐天下人又骂朕背信弃义杀功臣。朕前些年让老二去查他们，本想让他在群臣中树起威望，不曾想他却埋怨朕，负了朕的一片苦心。”康熙说到这，眼神有些受伤地闭了下，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道，“这些年来，朕也无望于你二哥了。只是你们几个也不得消停。”说到这，康熙有些激动一时咳了起来，四阿哥见了忙上前将茶捧给康熙，“儿臣知错了。都是儿臣们不孝，有负皇阿玛重托。”

康熙喝了口茶，看了眼四阿哥，摆了摆手，“朕一生坦坦荡荡，心系天下百姓，不曾想到了最后竟也会无终考命。”听到这，四阿哥宽慰康熙，诚恳道，“皇阿玛断不可如此想，儿臣们虽不孝，但也不至让皇阿玛如此。皇阿玛神圣睿智乃高于千古帝王。儿臣们定不会再辜负圣意，做出不忠不孝之举来。”

“去岁大学士王掞、御史陶彝等奏请立太子，朕不允。立储之事，事关国家兴亡，朕万年之后必择一坚固可托之人，大清江山断不可在朕手中毁了。”康熙眼露精光，薄唇坚毅，似是心中早拟定了人选，而这人选也是他最信任的。

“儿臣相信皇阿玛定选出的继位之人一定能克承大统，虽为守成，实同开创的明君，儿臣一定不遗余力效忠。”四阿哥很严肃很诚恳地对着康熙跪拜道。

康熙定定地看了一眼四阿哥，过了一会才道，“你能如此便是最好。起来吧。”

四阿哥起了来，立在榻下，康熙见了又对四阿哥道，“你坐下吧。今儿就咱们俩父子，不必太拘礼了。”

四阿哥谢过康熙这才坐下。我见他们也谈了好一会儿，那茶想必也是凉了，于是向康熙福了一礼道，“皇上，茶凉了，奴婢这就给皇上续杯热的来吧。”康熙听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好像现在才发现我也在屋里一样。他点了点头，“给老四也续上一杯热的吧。”

“是。”我应了一声，端着茶盘将康熙和四阿哥的茶杯都收了，然后行礼退了出去。

待我端了茶回来，只见四阿哥脸色有些苍白，榻上的康熙看了我一眼，笑道，“老四呀，朕有时候觉着弘历这脾性儿倒不像你，说来倒是像雪韵，都是古灵精怪的，朕都难猜出个心思来。”

听到康熙这样一说，我捧着茶盘的手轻颤了下，康熙这些天来怎么老将我和弘历扯在一块儿的？我低垂着脸拿眼角偷偷打量了下四阿哥，只见他已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我也尽量平了心态，端着茶给康熙奉上，但在给四阿哥奉茶时，这心却控制不住的跳得很快，我只暗暗咬了牙强忍着，将茶递到四阿可手中，然后再退至一旁。

“皇阿玛说的极是。弘历自打入了宫跟随皇阿玛后，这脾性儿倒是变了些。在宫里也多亏八弟妹照应着弘历，在此，儿臣倒是要好好谢谢八弟妹的。”听着四阿哥一口一个八弟妹的叫着，我心里真是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但面上却依旧很平静，不敢表露丝毫不愈。

这时八阿哥已起对着我行了个礼，“四哥在此谢过八弟妹对弘历的照拂。”

我见了还是一怔，身子往后倾了下，很快我又意识到我这样会让康熙起疑，脸上立时又堆了笑道，“四哥多礼了，这些个也是我这个做婶婶的该做的。”

“弘历这孩子向来跟雪韵亲厚，就跟俩母子一样，时常私下里处一块儿，也不知说些什么，两个人总是乐呵呵的。”康熙边说着边探究地在我和四阿哥脸上打量着，难道他希望有什么新发现吗？

“回皇上，说来，弘历才是与皇上亲厚呢。您不知道，他做梦都在那叫着‘皇玛法’。”让你疑神疑鬼的，看谁亲厚。

“哦，是吗？朕怎么不知道？”康熙脸上有些喜悦又有些疑惑地道。

“皇上，您歇着午觉时，弘历也正好歇着。那日奴婢去瞧他，不曾想却碰上他在梦里头叫着‘皇玛法’，还说什么‘皇玛法，这个‘福禄东海’您要多吃些。’”我笑着对康熙道，梦里的事儿谁能去求个真假出来的？

康熙听了却大笑起来，“哈哈，弘历这孩子，那日他是给朕夹了好大一筷子的‘福禄东海’呢，没想到在梦里头还惦记着。”

见康熙笑了，我心也放了许多，总算将他的注意力转走了。

“这次南苑没带他来，朕觉着总有些不适的。”康熙又有些惋惜的道。

“弘历向来调皮，让皇阿玛费心了。”四阿哥对康熙行礼道。

“这孩子皮是皮了些，不过却很讨朕的欢心。不像你老四，先前那些年喜怒不定，如今又是冷冰冰的一副样子，不似弘历这般乖巧。”康熙也实话实说道。这一说倒让四阿哥有些尴尬，他只得讪讪道，“皇阿玛说的是。”接着他又道，“内务府还有事儿待办，儿臣就先告退了。叨扰了半日，皇阿玛也歇息会子吧。等得了空儿，儿臣再来看皇阿玛。”

康熙听了也不留，“嗯，去吧。这会子，朕也乏了，是要歇会子了。”然后对着我道，“雪韵你也退下去歇着吧。让李德全进来。”说着对我和四阿哥摆了摆手。

我和四阿哥忙告退出了去。两个人出了门，四阿哥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沉默了会，然后对着我小声道，“一切有我，你放心吧。”

我不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四阿哥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向外走去。我看着他那依旧寂寥的身影，心里不禁为他担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