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闻言睁开眼睛，那张因眉毛脱落而显得极其诡异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然后道：“张阁老所言正是咱家心中所想，咱们内阁与司礼监担着天大的干系，当然要同舟共济，不分彼此。”

他说着便将头转向一边，问道：“冯公公，陛下的事你最清楚不过，且说出来也好让大家心中有数，莫让二位阁老疑心咱们司礼监处事不当。”

“是，干爹。”

冯正先恭恭敬敬地向焦芳行了一礼，然后转向张泽和陆向高道：“陛下这几日心意烦乱，便入宫中静闭，又吩咐咱家不得圣旨，任何人不可惊扰，违者从重治罪，二位阁老现在知道了吧？”

张泽听了不禁眉头大皱，陆向高脾气耿直，当时便道：“静闭？国家当此纷乱之际，皇子又刚刚降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须陛下亲自理会，怎能因一时心意烦乱便躲起来不见人？”

冯正尖着嗓子问道：“陆阁老，你这般疾言厉色的对皇上出言不逊，难道不怕……”

陆向高望着他冷冷一笑：“冯公公是天子近侍，大可以将方才的话禀告皇上，老夫言行但求无愧于君父涉及和黎民百姓，何惧之有？”

“好，好，陆阁老果然是公忠体国，回头咱家定会一字一句的说与陛下听。”冯正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森寒之意。

张泽接口道：“进卿这些年来为大周尽心竭力，忠心天日可表，朝堂内外无不赞颂，冯公公乃是有德之人，定然会据实相告，不会失之偏颇。”

冯正挑着嘴角拱了拱手：“张阁老到底是首辅，这话一说出来便叫人听着舒坦。请放心，老奴当然会据实相告。”

张泽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道：“焦公公，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方才进卿说得不错，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正须陛下日日临朝，主张定议，像现在这样闭身于深宫之中，终究不是个办法。究竟该如何是好，还请焦公公示下。”

焦芳点头道：“张阁老所言乃是正论，只是陛下已传

令不得搅扰，我等就算心中再急，也是无法可想。所以还请二位稍安勿躁，陛下乃一代明君，自然有分寸，说不得过两日自己便出宫了，眼下国事便由咱们多担着些吧。”

张泽尚未接口，就听陆向高怒气冲冲地说道：“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全在陛下一人身上，我等身为臣子，只能尽心辅佐，岂能越主代庖？一意孤行，大周危矣！陛下若再避而不出，老夫便要去敲那登闻鼓了！”

他话音刚落，其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双目直勾勾望了过去。

张泽沉声叫了句：“进卿慎言！”

焦芳闭目冷笑。

冯正却尖着嗓子质问道：“陆阁老方才说什么？”

陆向高坦然不惧道：“冯公公没听清楚？那老夫就再说一遍，若陛下再不出宫主持朝政，老夫便要去敲登闻鼓！”

张泽急道：“进卿，不可胡言乱语。”

“阁老不必劝了，下官但求无愧于心，有何惧哉？”

只听冯正笑道：“陆阁老，别说咱家没有提醒你，这登闻鼓一旦敲响，所奏之人若无十成大事，便是欺君之罪，即刻杖毙！自我大周立国以来，也罕有响起，如今已上百年没人去动它了。陆阁老当真要做这‘惊天动地’之人，那登闻鼓就在外面，便请自便好了。”

陆向高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多言，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张泽也顾不得失仪，上前一把拉住他。

“阁老不要拦我！”

“进卿！难道要老夫求你么？”

陆向高愕然回过头来叫了声：“阁老，我……”

张泽低声道：“难道你要先走一步，让老夫独挑这千金重担么？”

陆向高浑身一震，冷汗涔涔而下，随即躬身道：“阁老恕罪，是下官行事孟浪了。”

张泽在他手上拍了拍，两人重又走回位子上坐下。

张泽顿了顿道：“焦公公，这登闻鼓是不必敲了，但眼下诸多事务急需圣

裁，所以陛下咱们今日是定须要见的。”

焦芳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哦？张阁老可有什么好法子么？”

“正要说出来请焦公公参详。”张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依老夫之见，咱们内阁与司礼监众人便去陛下静修的宫门外跪迎泣告，陛下宅心仁厚，必会心念我等，说不定便可出宫了。”

焦芳沉吟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道：“张阁老所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也罢，咱们这几把老骨头就权当是敲门砖吧。”

“干爹，这如何使得……”冯正见掌印居然答应下来，顿时急了起来。

焦芳斜了他一眼道：“若是冯公公不肯去，那便在此等着我们好了。”

冯正吓了一跳，慌忙跪地叫道：“干爹息怒，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不敢……”

“不敢就最好，咱家现在要与两位阁老去跪迎陛下，冯公公是带路，还是留在这里，都随你的便。”

焦芳说着便站起身来。

冯正哪敢怠慢，慌忙叫上两个小太监当先引路。

张泽、陆向高和焦芳以及司礼监其他几个秉笔太监则跟在后面。

众人从司礼监正厅出门，沿宫巷折往西南，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禁宫内苑，又转过几处庭院，这才来到一间僻静的偏殿前，门口还有几个身穿铠甲的卫士肃立守护着。

众人正要在殿外跪拜，然后叫人进去通报，便看见一名太监手提食盒，神色有异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冯正马上招了招手，将他叫过来询问详情。

那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答道：“回老祖宗，二祖宗和两位大人的话，奴婢方才进去为陛下送早膳，却发现昨日送去的饭菜还好好的放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动过，而且……而且……”

陆向高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急问：“而且什么？快说啊！”

那太监苦着脸道：“回大人话，而且那书阁之中好像……好像也没听到有声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