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第一玩家

作者:流泪猫安头 | 分类:游戏 | 字数:411.5万

九百六十一章 “口红。”

书名:第一玩家 作者:流泪猫安头 字数:4073 更新时间:2024-11-20 15:15:41

苏黎先的逃亡并不顺利。

车辆被迫逃入山林。圣盟军一直穷追不舍。

“圣盟军紧急调军,请立刻剿灭携带病毒的罪人……”车载广播传出圣盟军的声音,他们正在大肆抹黑苏黎先。把特效药说成“病毒”。

苏黎先凝视着手中灿烂如蓝色星辰的特效药。

……她必须要保护好它。这抹火焰不能断在第四十七人。

窗外风景飞速晃过,树枝刮擦着车玻璃。

“苏女士,林女士,跳车吧!”驾驶车辆的司机忽然说。

“刘师傅,我们需要跳车吗?”林玉子讶异道。

“这是单行道,圣盟军肯定会在终点堵人。”司机说:“只有你们现在跳车,借助两侧的密集山林逃亡,才可能活下去。”

林玉子还在犹豫,苏黎先当机立断:“玉子,我们跳!”

她已经隐隐看到车辆后方的追兵,如果被两面包夹,肯定逃不掉。

林玉子额头隐隐发汗:“刘师傅,不必跳车,你可以把车停下。”

司机笑了笑:“你以为我让你跳车是为了什么?如果这车一停,圣盟军就会知道你们的活动范围,只有把这车一直开下去,他们不知道你们在哪下车了,才会找不到你们!”

林玉子这才意识到刘师傅怀着怎样的决心。如果车一直开下去,圣盟军发现车上没有苏黎先,刘师傅不可能活下来。

她甚至不记得刘师傅的全名,只知道他姓刘,是研究所的外聘司机。平日爱贪小便宜,连食堂的鸡蛋都要多拿几个。就是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小市民,喜欢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似乎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他会把自己偷拿的鸡蛋给她吃,抱怨每个月的工钱。

林玉子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做。

“玉子,走吧。”苏黎先道谢后,推开了车门,狂风呼呼灌入。

林玉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位中年司机,他直视前方,林玉子看不清他的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很显然他也在害怕。后视镜里他的双眼隐隐有泪。

鲜红的平安结在后车镜下摇摆,林玉子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枚像金鱼尾巴一样的红结。

风声呼啸,苏黎先抱着林玉子跳车,剧烈的狂风刮擦过她们的脊背。草叶飞舞,那辆车很快疾驰而过,再也看不到了。

“唰啦!唰啦!”

直至躺在草叶上时,林玉子才恍惚地察觉——最后她连刘师傅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她的眼界太宽广了,没能记住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人物。

……小人物。

“再见,刘师傅……”林玉子喃喃道。

苏黎先拉着林玉子的手,往密林里冲。

她们逃了很久,远方传来枪声、喊声、炮火声、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每当她们即将冲出森林,就会发现不远处有圣盟军在驻守,无法突破。白昼与黑夜在空中来回颠倒,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身上的衣衫已经很破,几十日的逃亡让她们饥寒交迫。适逢小雪,惨淡的白色霜雪从空中飘落。

圣盟军的围剿越来越紧密,二人被迫躲在了一处山洞里。山洞位于高坡之下,很难被人发现,

苏黎先抱着双膝,静静坐在一处黯光之下。这里是山洞唯一的光源,黯光从细细的裂缝投射而下。她已经十分虚弱。

“已经超过三十小时没有吃东西了,黎先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点果子……”林玉子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

“嗯。”

回应她的声音,同样很沙哑。

等林玉子找了一些果子回来后,苏黎先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手指还紧紧握着玻璃瓶。

那一线黯光从山洞的缝隙落下,恰好落在苏黎先的脸上。映照出她因为长久逃亡而苍白的脸,嘴唇干裂,仿佛枯死的老树皮,两颊消瘦而凹陷。

看到这一幕的一瞬间,林玉子近乎仓皇地跑过去,去探苏黎先的鼻息。感知到热风的那一刻,她才确定苏黎先还活着。

然而,心中的惶惶之感无法褪去。

“黎先。”林玉子的声音干涩无比。

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们……去向圣盟军投诚吧。这样,你还能活下去。”

苏黎先已经消瘦如枯骨,很难再撑下去。

人类自救联盟还没找到她们,圣盟军已经朝这里靠近。她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只有接触圣盟军,才能活下去。苏黎先是最有名的神秘学家,圣盟军不会让她饿死的。但是继续躲在这里,绝对是……被饿死的结局。

然而,苏黎先躺在她怀里,摇了摇头。

她的手,缓慢地抬起,仿佛在操控不属于她的肢体。手指缓缓地点了点左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玻璃瓶与胸口相贴,也像是她的另一枚心脏。

“叮当。”

仿佛传来心脏与玻璃瓶清脆相击的声音。

这一瞬间,林玉子的心中好像也被什么撞击了,她突然泪流满面。

苏黎先牵起她的手,在她手里写字。

九百六十一章 “口红。” qbxsw.com

【它,是,我,的,心,脏。】

……

——它是我的心脏。

——不可以交出去。

山洞里没有风,只有隐隐的白雪从缝隙洒入,融化在她们身周。

林玉子紧紧抱住了苏黎先,滚烫的液体落在苏黎先脊背。她把手里的果子捏成糊糊,缓缓喂进苏黎先口中。

人类的心脏由血肉组成,它不可能是一枚玻璃瓶。

但当玻璃瓶携带了全部的薪火,在理想之人的眼中,它便成了他们要拼命保护的心脏。

一旦心脏破裂,自身也不得独活。

就算她们死在这里,玻璃瓶也不会落入圣盟军手中被销毁。等到人类自救联盟打过来,也许它还能被发现。

即使,那个时候,人们看见的,只有两具连血肉没有的枯骨。还有一枚仍然散发着湛蓝光辉的玻璃瓶。

苏黎先吞吐着果子糊糊,她的吞咽功能已经变得困难,一边吞一边干呕,像反刍的牛。林玉子只能不断地帮她吞咽,喂她喝雪水。

她的呼吸像老旧的风箱,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地响,氧气也成为了奢望。

“玉子,除了圣盟军……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帮我们,我们……不可以放弃。”苏黎先的脸色像纸一样白。

“……好。”

“不要屈服……不要舍弃我们的历史。抹杀一个种族的最好办法,就是抹杀他们的历史与文化,我们……不可以屈服,要等待救援。”

“……嗯。”

“我……有点累了。”

“没事的,睡吧。”

当苏黎先睡去后,林玉子的瞳孔开始失焦,她背对着苏黎先,反反复复地重复一句话,形同疯魔。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山洞里的时日持续了很久,外面逐渐布满了圣盟军。林玉子甚至不敢出去找野果。

苏黎先本就虚弱,四十六人的情感一直折磨她,一旦没有食物,她的身体恶化得远比林玉子快。

今天是在山洞的第七天,林玉子悄悄关闭了手电筒的电池报警。如今她们连光源也没有了。

她们都在变得越来越沉默。长久的等待、绝望与饥饿,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等待死亡一步步降临,比刑罚都要磨人。

苏黎先已经难以行走,她甚至连起身都困难,一天里有二十个小时都神智模糊,嘴里又是“妈妈,我想吃红烧排骨”,又是“别抢我的画……”,又是什么“老班长,你值得你骄傲吗”,这些含混不清的言辞。林玉子听不明白。

她只是反复亲吻着玻璃瓶,望着它如同辰星般的光,假想着一切美好都在里面。

这一天,林玉子正在望着头顶缝隙间的落雪。这时,她突然听到苏黎先的声音。

“玉子。”

沉稳,清脆。一点都不嘶哑。

林玉子回头,望见许久没有起身的苏黎先,竟然一反常态地站了起来。苏黎先今天精神很好,令人感到惊讶。

“你起来干什么?”林玉子想让她继续休息。

“画画。”苏黎先笑了笑。

她拿起地上的石头,一步一喘地凑近山壁,开始刻东西。

她刻得很认真,眼神很亮。

林玉子凑近一看,苏黎先在用石头画画。

简笔的花树、绽放的玫瑰、爬满台阶的绿藤。随后,是一个个火柴人,研究所的同事们、司机刘师傅、食堂的王大妈、保安陈师傅、吴师傅……

仿佛苏黎先正在用人生的最后时刻,用最简单的纸和笔,在石壁上谱写她的一生。

“这是,玫瑰花?”林玉子轻声问。

“嗯。文笙从小就喜欢玫瑰花。”

“这是,绿藤吗?”

“嗯。崇平喜欢的。”

“画得很好看。”

“为了玫瑰花,为了绿藤,你也要活下去,好吗?玉子。你会告诉所有人,冬天不是永恒的。这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主义。”

“你也是。”

“……”

苏黎先用一种林玉子难以理解的眼神,望了林玉子一眼。

最后,苏黎先用颤抖的手,捏着石头刻下了最后的三个人。她画得格外认真,不是简单的火柴人。

戴着警帽的男人,身姿笔挺,笑容和煦。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手捧弦琴,视线望向正中央的少年。

穿着校服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只胖胖的橘猫。脸上是开朗的、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它们存在于石壁上,存在于这暗无天日的山洞中。一家三口带一只猫,皆在微笑。仿佛很远很远的未来,真的会有很好的事,也许他们都能得到幸福。

“咔哒。”

石头发出脆弱的响声。

苏黎先呕出一口血,缓缓往前倒去,她吐出的血沾在了石壁上,画染上了血色。

林玉子立刻搂住了她。

苏黎先的精神劲已经过去了。

她重新变得虚弱,甚至于,比之前更虚弱。

“玉子,答应我……一件事。”苏黎先低喘着。

林玉子搂着她,摇摇头。

她很想答应苏黎先,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复告诫她——不可以答应苏黎先,你知道她想请求什么的。

不可以的。

“山洞里……还有最后的一些野果,它们……是会被耗尽的,数量不多。”苏黎先断断续续地说:“之前……我们一直省着吃。但是,两个人……是不够的,我们要活一个人,等到……把特效药带出去,你……明白我的话吗?”

林玉子什么都没说。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苏黎先是什么意思。

但是……

“……”

苏黎先低头,理顺林玉子的乱发,掸去林玉子身上的灰尘,拿起口袋里的口红——这是她平日里就放在身上的,在出席一些场合时能用到。

她将口红点在林玉子干裂发白的嘴唇上,像一抹雪地里的血。

“别动。”

她的声音很低。

“……玉子,我想看见你,漂漂亮亮的。”

不要拒绝我的请求,你要好好活着。

我想把漂亮的你的样子,最后记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借用自己回光返照的最后机会,做尽自己最后想做的事。

画画,哼歌,给你画一个美丽的妆。

让我死去了也不会忘记。

黑暗的山洞里,只有一抹晨曦透过缝隙洒在二人身边。口红涂抹着唇瓣,画出鲜烈的色彩。

她们的眼神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平静,好像即将面临死亡的不是她们。

谁都没有说话,仿佛灵魂已经短暂地逃离了这个幽闭的山洞,窜入了某个尚未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