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华斯沉默了许久，将日记本慢慢合上。

伊莎贝尔轻咦了一声：“你……不看了吗？”

她的声音中有些讶异，有些惊喜、但同样也还有些遗憾。

“不看了。”

艾华斯回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因为我已理解你恐惧的根源，知晓你的心自何处出发。”

“是不想看了还是……不必看了？”

“都不是。是这次先不看。”

艾华斯纠正道：“剥开伱所隐藏的心，了解你的过去；与翻查你的秘密、窥探你的思想……这是不同的两码事。

“你想要让我看你的日记，只是因为你的恐惧与悸动。你现在的情绪太过复杂……而我不想趁人之危。”

艾华斯笑眯眯的说道：“我想看你全心全意、认认真真的……将你的秘密都告诉我。亲口告诉我，而不是这半真半假的日记。”

听到这话，伊莎贝尔的脸颊顿时就红了。

还是那句话——正经人谁写日记呢。

写在日记里的，能算是心里话？

更不用说，《杜·拉克家族日记》的本质其实是遗书。诅咒与咒毒有可能是慢性的，也有可能是急性的。最慢可能拖几个月都死不掉，最快也可能都来不及抢救、瞬间暴毙。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稳定留下遗书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最开始的那位王子才会选择让其他人都留下日记。等自己死后，这日记就会被其他人看到，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想要做什么事。

而共同阅读日记，共享秘密的情况下、也会让王室变得同仇敌忾。他们能够彼此理解，处于相同的立场、也就不容易会内斗。

那位王子应该是索菲亚女王的长子。能第一个意识到这件事，他的确是适合成为国王的人。

而同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日记中自然不会有太隐秘的东西。

就像是那位克雷亚的丈夫、菲力的父亲，他的日记中就有着克制过情绪的痕迹。

但是他们都想当然的做错了一件事。

写日记的过程，的确也是疏导恐惧、宣泄不安的过程。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假如日记一定会被其他人看到，那么其中蕴藏着的负面情绪、也必然会通过文字传达给下一个人。

在一个封闭系统内，如此反复循环。积蓄在文字中的负面情绪就会不断堆叠、越来越多。

憎恨，迷茫，恐惧，愤怒，逃离，悲伤……

等传到这一代的时候，伊莎贝尔就承受不住了。

这并非是她的错。因为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不像是医生会对身患绝症的患者隐瞒病情——而杜·拉克家族所做的恰恰与之相反，是所有人都不断说着“我要死了”、“你也要死了”。

然后再亲眼见证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去，直到银与锡之殿的房间一个个变空。

这就像是重症病房一般，容易使人抑郁。

唯一意识到这点的，大概只有伊莎贝尔日记里摘抄的最后一位。

他的言语中有着力量，应该是一位正统的老骑士。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因此他选择安抚其他人——他没有在日记中宣泄自己的恐惧与痛苦，而是给予他人活下去的力量。

这种能够被银冕之龙认可的骑士，在死后肯定能成为祂的使徒。

这还是蛮难得的。

就算阿瓦隆的王室是曾经与银冕之龙共事的兰斯洛特的后人，但他们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冕主的骑士。因为银冕之龙还是挺挑剔的。

毕竟这个世界是没有轮回转世这种说法的，它通常来说尊崇自然的循环。但死亡并非是绝对的终止。

凡人的灵魂伴随肉身诞生而一同诞生，它是世界的恩赐；而凡人在死后，灵魂就会根据相性进入九条不同的河流，流入到九柱神所属的领域中。

柱神与天司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来临时截留、保存他人的灵魂，或是分出一部分本源与力量将对方擢升为使徒。如果祂们不这样做、那么灵魂到河流的终点就会再度融入世界，形成一个大循环。

灵魂被截留最多的，是适应道途、爱之道途和黄昏道途。

适应道途的人死后，灵魂都会在鳞羽之主的林野领域中化为各种不同的、奇形怪状的兽类，在无边无尽的密林与荒野中互相厮杀、吞噬进化，直到他们变得足够强，就有可能被柱神或天司看上并带走，成为祂们的使徒。

爱之道途的人，死后会根据不同的欲望进入不同的领域。喜欢厮杀、暴力、野蛮的，会进入阴影领域不断与他人厮杀，死后再度重生继续战斗；而喜欢性与食的，则会进入血肉领域享受无休无止的混乱而糜烂的宴会。

放纵欲望直至灵魂彻底迷失、或是彻底掌控自己的欲望并被天司选为使徒。

至于爱之道途的柱神恒我——恒我从不与他人共舞，祂只会在月亮的居屋中永远悲伤与自己的倒影舞蹈。祂是使徒最少的柱神。

而黄昏道途，在死后则会在琥珀林中化为一颗又一颗的琥珀。他们的过去、记忆、人生、灵魂都会被琥珀完全保存下来，即使这毫无意义。

除了这三个道途是“自动分流机制”，其他道途的柱神和天司都会仔细筛选一番。毕竟制作使徒需要分出自己一部分的力量，只有特别喜欢的灵魂才会被捡走——通常是柱神选完之后，才轮到这个道途的天司选，所有天司都选完之后剩余的灵魂就会被世界回收。

而银冕之龙是相当挑剔的柱神，甚至比司烛还要挑剔。唯有忠诚、正直、英勇、诚实、可靠、宽容、荣耀的优质灵魂才会被祂选走，成为他的骑士。不过祂对自己的使徒也是最好的，如果使徒在梦界被其他柱神或是天司的使徒攻击、那么冕主就会直接向对方发起不死不休的战争。

冕主的骑士们还是挺活跃的。

骑士们会在阳光明媚的水晶山脉山脚下的宫殿中锻炼、读书、唱歌，在无边无际的翡翠草原上驰骋、骑斗。偶尔会到物质界作为誓约的见证，亦或是惩罚背约之人。偶尔短暂的化为凡人，世界旅行、见义勇为。

骑士通常不会在神殿中以使徒的形态出现，除非是要对暴君发出警告——冕主的骑士会庇护所有统治者、使其血脉不至断绝、也会保护物质界的凡人统治者不被其他使徒从梦界随意攻击或是控制，维持物质界与梦界的和谐与分离。

与他们一起守护两界平衡的，还有砂时计的使徒。

但对于暴君，骑士们则会收回庇护。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暴君”是熊天司所持有的领域。

而冕主则会在永远吹息着暴风雪的山巅默默守望着整个世界，具体在看什么艾华斯也不知道。而除了这件事与挑选骑士之外，祂几乎什么都不管……只靠自己的骑士们作为自己的代行者。就像是昔日派遣圆桌骑士外出冒险的亚瑟王。

正因如此，艾华斯当时才会对银冕之龙突然注视自己一个凡人而感到迷茫和心慌。

——你看我干嘛？

如果是砂时计的话，他肯定就不慌的。

砂时计是与物质界联系最紧密的柱神，脾气好到甚至可以与没有踏上超凡之路的凡人讨价还价来进行交易。只要有人召唤，哪怕仪式不对，祂和祂的使徒大概率也会回应。驱逐幻魔、将其放逐回梦界的仪式，其力量来源就来自于砂时计。

假如艾华斯死了，那么他有可能被蛇父带走、也有可能会被司烛带走；伊莎贝尔现在大概双生镜还看不上眼，夏洛克再成长一下的话，有可能伟哲是看得上的，但现在多半也不行。

马瑟斯主教有些背离奉献之道了，尤利娅更是个新人。

目前在艾华斯的朋友里……唯一有可能被柱神看上的，大概就只有大守护者阁下了。以乔治的性格、实力与功绩，死后一定能成为银冕之龙的骑士。而事实也是如此，所以艾华斯会称呼他为“圣乔治”，就是因为他死后升华成使徒了。

——四舍五入，自己就是正在与一名使徒交朋友啊。

第二章稍晚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