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的眼神，令伊凡有些胆寒。

某个被深埋在她记忆中中的炸弹，瞬间引爆。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永远无法忘却的冬日。

那天，白雪皑皑，她作为人类第一次亲眼看见了名为“他人”的死亡。

马车车厢内，8岁的她对漫天飘雪的环境并不怎么喜欢。

这种寒冷的天气严重阻碍了她出游及同好友玩耍的计划。

趁着父母下车去购买东西的间隙，她用力推开了窗口，透了口气。

伴随着迎面而来的冷风，她从车厢内沉闷的温暖中得到了一丝短暂且新鲜的愉悦感。

一直处于相同的环境，就会尝试去体验不同东西。

哪怕那东西对于他人而言，可能是避之不及的毒药。

可是，小孩才不会去管那么多，和大人们不同，他们从来不会去遮掩自己的欲望。

或者说，还没有学会该如何遮掩。

忽然，四处张望的她将视线放在了路边墙沿上蜷缩着某个流浪者身上。

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与她对上的了视线。

这个浑身肮脏、蓬头垢面、无比瘦弱的生物，她还是头一回看见。

她完全没有认出来：对方是一名人类。

后者的外形，就是奇特到了这么一种非人的地步。

而那个生物的清澈如宝石般的眼睛，似乎又存留着某种独特的吸引力。

抱着好奇心，她没有移开视线，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单，扶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随后，似乎开始朝着她走了过去。

“喂，停下！”

下一刻，仆人严厉的斥责声传到了她的耳里。

然而，流浪者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这份警告。他异常地，像是逐渐熟悉了这具身体一般，四肢爆发出咔嚓的声响，形态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随着肢体的一阵扭动，他四肢着地，变得如同野兽般，无比迅捷。

他如同狂奔的猎豹，只是在伊凡眨眼的一瞬，他便出现在车厢前，忽地站立起来，用干瘦、黝黑的的双手抓住了车厢的窗沿，直勾勾地盯着伊凡。

伊凡被吓坏了，但是她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见对方忽然用一种极其悲伤的口吻说道：

“可悲的小家伙，你的生命脆弱得就像是一粒随时都会融化的雪花。不待明天太阳升起，你就会彻底地消失。”

“你，还想继续活下去么？”

伊凡虽然听不太懂对方带着口音的言语，但因为恐惧，本能地点了点头。

只见对方突然大笑起来；

“那你就好好地睁大双眼，一直看到最后吧！”

随即，流浪者在放肆笑声中被其中一名仆人一拳打飞，跌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

连一滴鲜血都未曾流出。

突然，她的双眼无比刺痛，仿佛产生了某种幻觉。

随即，她看到了：在一个完全漆黑、封闭如同盒子内部的环境中，这个灰白色的流浪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天空，也就是她所在的位置，说了一句话。

“现在，该你了。”

说完，那个流浪者就彻底失去了生命。

尽管伊凡对死亡并不了解，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流浪者生命流逝到最后的进程。

一切，都映在了她的眼底。

忽然，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她回过了神。只见一名仆人附近在确保着她的安全。

而另一人则是去查看了倒地的流浪者。在他与闻讯而来的卫兵们说了几句什么后，那名流浪者便被几名卫兵直接拖走。

不久后，围观的人群散去，唯一能够见证这件事的，似乎也只有不远处积雪上那道狭长的拖行轨迹。

雪，依旧在下着。

父母急匆匆赶回来后，她也被带回了家里。

当她拉着父母的双手，踏入院子的刹那，她的眼睛再一次刺痛起来。

下一刻，黑夜中，父母亲在走廊上被黑衣人用剑两下砍倒，而画面中另一个自己则是站在月光下，露出无比恐惧的表情。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无比惊恐，不停擦拭着眼泪却发不出声音的另一个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半点特别的感觉。

随后，黑衣人拿着剑，向另一个自己走去。

画面随即散去。

“不待明天的太阳升起，你就会彻底消失。”

她的耳旁，仿佛再次响起了流浪者的这句话。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母亲正半蹲下来，安抚她不要过于害怕。

“没事的。”她仿佛一下成熟了不少，一边这么回应着，一边抬起了头，深深看了一眼上方的有些阴郁的天空。

这时，一粒雪花缓缓地飘落到了她的眼珠之上。

然后，瞬间融化。

……

“呼呼，总算轮到我说话了？”魔王从窗台上轻快地落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

只见她指了指自己蕴含蓝色光芒的瞳孔，对着伊凡说道：“你的眼睛好像和我一样，能看见特别的东西呢？”

伊凡将视线移了过去，没有说话。从那一天的回忆中苏醒的她，似乎对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魔王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反应，说道：“怎么，一脸不信的样子？哼，我可是和你们这些原住民完全不同的存在。我的眼睛能够看到你们所拥有的能力。”

“伊凡，人族。左眼，‘记忆复写’。右眼，‘死亡预演’……实话说，都是些不错的技能。如果能用到合适的地方，可是足以颠覆世界的能力。”

魔王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王鹤。

王鹤见状，起身，迈了几步，保持了和她处于平行线的位置，一起看着伊凡。

他这个无声的举动向伊凡证实着：他与魔王二人之间，确实是存在关联的。

果真，只见魔王和王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对着伊凡慢悠悠地说道：“在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个基础性的规则：一切非神赋级别技能的使用都存在着限制性的条件。而你那两个继承技能的使用对象，仅限于这片大陆之内的生物。”

“对于我这名从异界召唤而来的魔王，你利用能力能看到的未来也好，读取的记忆也好，都只是你的大脑推演模拟出来对你最为有利的假象。”

“假象？”伊凡愣了一下。

这时，她忽然看向了王鹤。

这名人类，似乎连所谓的“假象”都不能看得完全。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王鹤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张开口，缓缓地说道：“就像我先前说的，命运之神未曾眷顾于你。那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人强行赋予的。”

“伊凡，我的朋友，如果现在的你无法相信已经习惯发生的一切实际上并非绝对的规则。那可能只有当你自己成为了‘命运之神’后，或许就能够理解我所说的这些话。”

“如果你永远地封闭在自我的世界中，那么就如同你所期盼的反面，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

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突然破门而入大量手持武器的骑士，他们不知为何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两眼无神，身体却无比凶狠地直接杀向了王鹤二人。

原本灰白色的他们，此刻被染上了漆黑的色彩，以至于连面容都无法看得清楚。

魔王与王鹤，二话不说，从窗台处跳了下去。

伊凡看了过去。窗外阴郁的天空，就如同她记忆中的那一天。

直到现在，她仍旧不喜欢这种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