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开始，赵宇一步步引导张岚放松自己的意识，这一次受到葶君的委托，他这次展开的是深度催眠。

而催眠进行到一定的阶段之后，葶君悄悄走了出来，坐到了张岚的身边，开始了她的催眠记录——

“你是谁？”

“张岚。”

“你还是谁？”

“……不知道。”

葶君一步步引导，终于按照她的预想，这次的深度催眠有了一丝突破，张岚的另一个人格浮出水面！

而与张岚对话的过程中，葶君可以断定她并没有换上精神分裂，她只是在潜意识中对于丈夫的死亡不能释怀，出于对赵宇的要求的尊重，葶君并没有询问顾长海和张燕是如何死亡，而张岚是否看见了什么关键性的证物，葶君只是掌握到张岚的性格转变，她已经有一丝的被迫害妄想症，她将她的抵抗牢牢封锁起来，她所有的张铎口中的善解人意的表现，都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她内心深处潜藏着一个极度渴望关爱的“孩子”的阴影，但是她这种渴望却并没有从顾长海那里得到，她很明白只能自己将自己伪装起来，她的家人才会对她尊重，她知道自己即便成为了顾长海的夫人，骨子里仍旧是那个不被所有人重视的大女儿！

而葶君也得知，张岚是深爱着顾长海的，并不像外人所认为的她只是为了名和利才嫁给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在没有张燕介入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张燕一直都非常怀念那段夫妻恩爱的时光，所以在顾长海去世之后，她经常晚上会梦见自己的丈夫，和他对话，但是第二天回忆起来又模糊不清，感觉似是而非，她潜意识想要掌握他们夫妻到底对话内容是什么，于是命令自己保持相对的清醒，但是这么一来，反而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差到需要寻求心理专家的帮助的程度。

甚至有时候在睡眠不足的时候，她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丈夫的幻影，但是当她摇摇头仔细看的时候，镜子里还是她自己。

葶君由此又推测，她变化的状态也极有可能是她在模仿顾长海的一举一动，然后暗示自己自己的丈夫还在自己身边，他在要求她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正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变态的自己，就如同阳光下有影子，但是张岚可能不愿意去判断，到底镜子里和现实，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张岚。

葶君复而躲进了洗手间，赵宇缓缓将张岚引导进现实，通过葶君和张岚的对话，赵宇忽然觉得，治疗张岚不单单只能用催眠这一手法这么简单，他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耐心。

葶君在离开赵宇工作大楼的时候，前台的招待小姑娘正往嘴里送一枚药片，她看到葶君走出来，连忙站起身礼貌道别，但是一时情急，不留神药片走错了道，滑进了气管，小姑娘剧烈地咳嗽起来，葶君连忙帮她顺了顺气：“你在吃什么药？”

“噢，这个不是药，是维生素C。”小姑娘拿起瓶子给葶君看，葶君觉得有点眼熟，因为这种牌子的维生素C市面上很少见到：“这是你的？”

小姑娘定了定气：“没有，是那位病人的，她说不要了，我同赵医生说不要浪费，这种维生素C比一般的维生素C浓度要高，效果要好，赵医生就顺带给我了。”

开着盖子的瓶子里很明显药片还有一大堆，张岚既然选择买维生素来服用，那又为什么，她又选择不要了？

“这个维生素C效果怎么样？”“嗯，不错，我感觉自己最近都白了呢？”其实也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我想拍张照，好托朋友帮我也买这种维生素C。”葶君留了一个心眼。

“好啊。”小姑娘很大方地将瓶子递到葶君面前，葶君取出手机拍下，继而告辞。

江凯山办公室——

江凯山和古飞围坐在办公桌前，古飞的身侧便是葶君，她刚刚从赵宇那里回来，直接来到重案组。

葶君将她的观察报告递给江凯山，针对调查报告作出口头分析：“张岚的内心有潜藏的人格，但是还不至于到人格分裂的地步，她现在会将以往和顾长海生活的点点滴滴耳濡目染到她现在的生活当中，也就是说，她在说服自己，自己的丈夫还没有死，他还依旧生活在她身边，所以她现在有一部分的行为是在模仿顾长海，但是因为她从小生活的习惯很独立，所以这个第二人格被她控制得很好，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受过强烈的刺激，而且这种刺激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很大可能是她在自我封闭的那段时间反复回想顾长海的突然猝死，造成二次刺激。”

“也就是说，她现在脑子里有顾长海的思维？”

“所以这就和张铎所描述的对应上了，顾长海是在官场里几载沉浮的人，为人处世滴水不漏，虽然张岚比他小很多岁，但是以他这个年龄和阅历，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夫人能尽快跟上他的步伐他的思维，如果夫妻的程度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时候，弱势的一方会潜意识模仿强势的一方，所以张岚在顾长海生前就会模仿他，在顾长海出事之后这种模仿到达了最高高度，张岚所表现出的善解人意，和最早之前张家人生活时候的善解人意并不相同，她的这种善解人意来源于模仿顾长海。”

第三十六章

“那以MISS宣你站在张岚或顾长海的角度来看，他们会不会憎恨张燕？”古飞提出假设。

“百分之九十，因为张燕是一手破坏他们生活的元凶，不光是张岚，顾长海也会非常憎恨她，顾长海起初只是想将张燕当做一场风花雪月，可是他没有料到张燕会那么大胆公然挑衅自己的姐姐，光是这一点已经让顾长海对她产生厌恶，可以说张燕错误地高估了自己在顾长海心中的地位，她不明白像顾长海这种有身份的男人，愿意娶回家的女人一定是他内心认可的女人。”

男人骨子里的秉性便是如此，永远都是行走在风景里的猎人，也许在某一刻他会捕获一只他认为美丽的，可以供自己欣赏带回家好好给养的猎物，但是他却不会为了这只美丽的猎物去放弃他接下来的脚步。

江凯山细细看了张岚的心理催眠报告，虽然MISS宣出于对赵宇学长的尊重，没有询问关键性的问题，但是起码可以让警方了解到张岚身体里的微人格。

“对了我还发现这个，不知道对你们是否有帮助。”葶君将维生素C的瓶子照片呈给江凯山，毕竟是警署的临床心理专家，在破获之前的同性恋弑妹案件中，她向古飞学习到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这是维生素C？”

“对，这是张岚弃之不用的维生素C，我看过生产日期，离过期的时间还很远，而且里面还有大半瓶维生素C药片，如果是她自己吃的话，她为什么弃之不用了呢？”

葶君转念一想：“不过也许是我敏感了，有些人可能吃一半不愿意吃了的情况也有。”

古飞拧眉陷入沉思，忽然，他脑子里倏地一声似有一道闪电掠过：“食物相克？”

江凯山的反应没有古飞那么快：“食物相克？”

古飞正起身子：“MISS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吃寿司的时候，你曾经对小蓝有说到食物相克？”

葶君点点头，中华食物同中华文化一样有它精深之处，哪些食物混合在一起会伤肾，哪些混合在一起会伤心，哪些会伤及到内脏。

江凯山迅速查找了与维生素C相克的食材，正是虾类，维生素C和虾，在胃里混合会变成砒霜，这就是顾长海砒霜中毒的真相！

“我们当时调查过顾长海在出事之前所食用的菜肴是龙虾，也许在看歌剧之前，顾长海已经不知道食用了多少顿虾类，顾长海本身有高血压需要定期服药，张岚很可能就是借这一点，偷偷将顾长海的药换成了维生素C，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每次顾长海吃药都是张岚亲自伺候！她要确保吃到顾长海嘴里的，就是高浓度的维生素C！”古飞的情绪略有点激动，他们之前的断案太固化了，一心只想到如何能调查到砒霜的来源，可是万万没想到合法购买的维生素C也会变成砒霜进了顾长海的肠胃！

葶君愣住了，没想到她留个心眼拍的维生素C，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别墅——

天已经黑了，顾长海的别墅里却没有半点的烟火气，张岚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的内容，而楼上，张父张母的房间内，张母瘫坐在床上，眼泪在不停覆盖已经干了无数次的泪痕，张父坐在一边，正喝着一小瓶茅台。

张母直起身子：“老头子，我们回家吧。”

“回家，回什么家？这不就是我们的家？”

“我是说离开这个城市，回乡下去，你看看，这才多长时间，女婿没了，现在女儿也没了，我不敢再在这个丧气的地方呆下去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要回你回，我可不回。”张父略不耐烦：“女儿女婿出事，和这个城市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他们出事，可是有什么办法，是老天爷让他们出事又不是我。”

“那我带小铎走，省得儿子和你呆在这个鬼地方又出什么事情。”

张父咽下了最后一口茅台：“你个婆娘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儿子我要，他可不能和你走，这个房子也有他的一份，他走了这房子怎么办。”

一楼的张岚，并不能听到父母在二楼的房间里讨论着什么，她也没那个心情去关心，但是忽然她听到张燕的房间里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怎么回事，自从张燕出事以来没有人进过那个房间，是谁在里面？

张岚悄悄上了楼，走到张燕的房间门口附耳一听，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结果果然，房间内传来了人为翻找的响动，她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悄悄跑过走廊，跑到张父张母的房间内：“爸，不好了，家里有贼！”

喝得醉醺醺的张父一听，火气立马串了上来：“什么，有贼，哪个小王八蛋，敢进我们张家偷东西？”

说罢，操起一个小木凳，捋了捋袖子就朝着走廊尽头张燕的房间走去——

张燕的房间门没锁，张父一脚踹开了房门，模模糊糊的黑暗中，果然有一个人影，在翻找着抽屉之类，张父这猛然一踹门，对方被吓在了当场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而门口的张父破口大骂：“你个王八羔子，我让你来偷，我让你来偷！”

说罢，将手中的木凳直接砸了过去，只听一声巨大的咚，木凳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小偷，小偷当场倒地，张父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这狗娘养的，偷到我的别墅里来了哈，老子要看看你是谁！”

说罢，开了灯，不开不打紧，这一开，闻声赶来的张母一瞅倒在地上的人，从喉咙里咕咕倒了两声气，白眼一翻，瞬间倒在了地上，而张岚靠在门框上，瞪大了双眼——

房间内，赫然是头部已经被砸破的张铎，木凳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已经没有半点的气息！

张父愣了半晌，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声，冲上去抱住张铎，嘶吼道：“儿子啊！我的儿子啊！你干什么要偷钱啊，你为什么要来你二姐这里偷钱啊，你没钱你问我要你干嘛要偷钱啊，你为什么要偷钱啊！”

他似乎已经丧失了别的语句能力，反反复复只重复这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偷钱！

张岚的手指紧紧抠住门框，她哆哆嗦嗦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母，又颤抖着将目光投向房间里的张父，她急促地呼吸，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冲向奶奶的房间——

张岚趔趔趄趄跌倒在地，挣扎着爬向奶奶的床：“奶奶，奶奶……”她的语调几乎已经形成不了完整的句子：“奶……奶，我该……我该怎么办，我该……我该怎么办？”

奶奶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还捻着一串佛珠，她的上下眼皮闭合得很紧很紧，张岚记得，奶奶晚餐一般都是只喝稀粥，奶奶在喝完她送去的稀粥之后，就坐在那里，嘴里开始念着佛经，奶奶这是念了多久的佛经？

她终于靠近了奶奶，她抓住了奶奶的手，可是……奶奶的手，怎么不对劲，奶奶察觉到她最心疼的孙女来找她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是这种反应……

张岚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整个人如筛糠一般地颤抖，她不敢验证，但是又不得不由她亲自来执行，她将手指触在奶奶的脉搏上，然后，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一小会，她放下奶奶的手，轻轻靠在了奶奶的腿上，就好像从前一样，她受了委屈受了惊吓的时候，都是这么趴在奶奶的腿上，奶奶用她苍老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说着：“我的好孙女，我的乖孙女……”

等警方赶到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是三具尸体——张母、张家奶奶、张铎，以及，瘫在房间角落里举着小凳子一下一下磕自己脑袋的，满脸都是泪水鼻水和口水的张父，他的舌头已经收不回去了，耷拉在嘴唇的外侧，他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脑袋，直到贺逸上前取下他手中的凳子……

贺逸对江凯山说道：“他已经受不了刺激，疯了。”

古飞在奶奶的房间发现张岚的时候，她一直趴在奶奶的腿上，眼睛也不眨，古飞喊了张岚很多遍，张岚没有半点回应，甚至连基本的反射反应也没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张岚的魂已经没有了，她只是一具还会呼吸的空壳子，早就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古飞叹了口气，请随行他而来的两名警察将张岚送到医院去——

***

警方找到张岚的心理医生赵宇，在已经可以肯定张岚对张燕使用的是心理暗示杀人，赵宇自然而然成为嫌疑对象，张岚在嫁给顾长海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怎么会心理暗示这么高级的手法来杀人，于是古飞和贺逸，找到张岚出事之前与之来往密切的心理医生赵宇。

赵宇面对警方的怀疑，没有作过多的辩解：“在心理学方面，心理暗示杀人并不需要过多的专业手法，如果被暗示的一方能够放松对暗示者的警惕或者能够完全信任对方，那么被暗示并不是一件难事，张岚只不过就是做到了关键点，她花了较长的时间让她的妹妹张燕完全信任她，张燕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心理暗示，就是张岚作为大姐，最想维持的是一家人的和气和亲情，并不想翻阅以往的旧账，而且张岚已经答应利用顾长海的遗产安顿好张燕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故而她才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