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是这一移动的瞬间，葶君心中一凛，她捕捉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知道那是郑宇成，在人流际会处，他冷冷地盯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全然净收眼底，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似乎在说：你们都已自顾不暇，还当什么救世主？

“郑宇成！”葶君叫出声音来，古飞一顿，马上转头循着她所唤的方向望去，很可惜，古飞没有看见他，他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确定是他？”古飞低声问道，葶君点点头：“没错，我看见他了，确实是他！”

古飞抱紧葶君努力移到墙壁处靠着，掏出手机拨打给江凯山，因为周围实在太吵，他只能用最大的声音吼叫：“江SIR，我们刚刚看见了郑宇成。”

此时的江凯山、国仁、小蓝、贺逸等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商场的监控画面，在场的巡逻民警还在不停地疏散人群……

江凯山眉头锁成一座山，不停地看表，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炸弹将会于今日午时爆炸，而距离午时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江凯山接到古飞的电话，马上把得到的消息传播给在场同事，国仁恨恨地骂道：“妈的，果然是这个杂种干的，当初就应该一枪毙了他！”

葶君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被挤散了，好不容易到了中央商场的门口位置，因为有警察的疏散，这里相较于方才的挤攘有天壤之别。

“古飞，MISS宣。”贺逸先看见两人，江凯山放下对讲机，对古飞问道：“古飞，以你对郑宇成的了解，他会把炸弹放在什么位置？”

警犬队已经出动，目前各层楼层都有警犬出没寻找炸弹，但是时间不等人，如果在炸弹爆炸之前还不能够找到，那么警方务必要将警力和警犬的损失降到最低，避免不必要的人犬伤亡！

“我不知道。”古飞脑子里一团乱麻，葶君沉下声来：“古飞，你一定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郑宇成的犯罪头脑非常高明，他不给我们进一步的指示，却将炸弹爆炸的时间点提前告知我们，那么就意味着他认为你知道他的打算，也知道去哪里找到炸弹。”

“是，古飞你冷静点不要着急，我们谁都不会给你压力，你尽量回想一下。”江凯山眼神凝重。

古飞闭上双眼，他陷入了回忆的挣扎里，葶君继续引导：“千千的义肢在炸弹爆炸之前交给我们，这说明了什么？他想告诉你什么？”

江凯山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专心地盯着古飞，此时古飞猛然睁眼：“模特炸弹？”

“模特炸弹！”在场所有人重复了一遍，古飞向江凯山解释：“我和葶君在来之前收到了千千的义肢，这一定是郑宇成交给我们的，我想他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们，炸弹藏在商场的展示模特里面？”

这的确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区域，警犬寻找的区域一般都重点在仓库或者商场各角落里，而商场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塑料模特却容易被忽视，但这并不意味着警犬找不到，只是耗费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江凯山迅速下令：“搜索模特炸弹！”

刑警们立刻展开行动，有了重点方向，搜索的过程果然顺利了一些，爆破警察果然在商场的塑料模特身上发现炸弹，而这些炸弹一般都女装模特居多，因为女装模特衣裙装较多，容易藏匿炸弹，层层搜索下来，已发现十余枚炸弹，这些炸弹大小威力不等，拆弹专家立刻对炸弹进行拆卸，搜捕行动仍在继续……

只是最让人费解的是，郑宇成是如何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炸弹放置在模特身体里？

由于葶君不是刑警，故而留守在距离商场大门口数十米外，这里是警方划离的安全地带，她站在警戒带后不停地眨着眼吞着口水，她焦灼的神情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她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古飞他们搜寻完炸弹之后尽快离开商场脱离危险！

葶君紧握在胸前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仿佛感觉到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却不愿意伸手去擦，而此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狠狠撞了她一下，葶君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右偏头向下一望，小孩很无辜地瞪大了双眼望着她：“对不起。”

葶君当然不会同小孩一般见识，只是，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

她又看见了那双眼睛！

是郑宇成，他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似乎在端详一件让他感兴趣的物什，左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右手则不停地上下抛弄一样东西，离得太远葶君有些看不清楚，但是葶君瞬间明白他是故意安排让她看见他的，他为什么要吸引自己的注意，他想做什么？

葶君的手机在衣服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连忙取出手机摁下解锁，那一下震动是提示她收到了一条彩信，而彩信的内容则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千千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她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地垂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惊悚。

第一百零四章

她猛然抬头望向郑宇成，郑宇成晃了晃脑袋冲她微微一笑，似乎有十足的自信她会朝着自己过来。

而葶君也确实这么做了，很显然郑宇成没有把照片发给古飞而只发给了她，他制造这起爆炸事件一方面是为了向警方挑衅，一方面是驱离围绕在葶君身边的讨厌的警察们，这样，他才有机会和她来一场“近距离接触”！

千千在他手上，她很危险，葶君没有别的选择，她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巡警们，没有多说什么，朝着郑宇成的方向走了过去……

郑宇成则一直和她保持相当的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既不会让她跟丢，也不会让她接近自己。

此时阳光正好，葶君却感觉周身冷得可怕，她猜测不到此行是前往阿鼻地狱，亦或是鬼蜮之所，但是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郑宇成却将她引领向一间豪华酒店……

这间豪华套房里窗帘紧闭，厚厚的窗帘层叠起来，将一切光线和视野遮得严严实实，昏暗的灯光映照下让墙上的装饰画也变得诡谲狰狞，葶君在打量一番过后，将视线落到了房间正中央，她注意到这偌大的房间里有全套的投影立体音响设施，她的后方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坐！”

郑宇成打开了投影，一段旋律优美的音乐展开，投影上开始不停地投放各种照片，这些照片的主人是三个人，千千、古飞、和葶君自己！

很明显照片都是郑宇成的杰作，但是正因为有他的拍摄，葶君才得以看见了四年前的古飞和千千，他们如任何一对亲密的恋人一般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四年前他们更加的年轻朝气，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无所畏惧。

“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前女友这么亲热的画面，不知道你这个心理专家，是什么滋味呢？”郑宇成的声音在葶君听来多少有一些嘲讽的意味，葶君没有理会：“千千在哪里？你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让我看这些？”

“别急嘛，心理专家，我有很多照片，你慢慢看。”郑宇成哼哼笑了一声，葶君感觉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照片继续播放，她看见了独自练舞的千千，和古飞吵完架独自落寞回家的千千，和古飞和好再度兴高采烈的千千，还有——

被郑宇成绑架被迷晕昏厥的千千！

葶君似乎能从这些照片看到这起绑架的发展史，郑宇成拍摄照片的手法很普通，但是他很细心地将千千的所有细节都捕捉到位，也许千千自己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照片呈现在郑宇成的手上！

“所以四年前，千千的离开根本不是因为车祸，而是你带走了她？”葶君的声音沉得如墨。

而后的照片，拍摄的是千千如何从床上站起来，如何努力学习用义肢行走，再努力地变成一个不拖累他人的“正常人”，也许葶君猜的出来千千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是她不敢去揭开这个答案！

葶君还从照片上看到了自己，她和古飞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的笑容像极了当初的古飞和千千，只是四年后的古飞脸上多了一些沉稳和心事，而她亦是如此，千千始终是他们两人之间解不开的心结。

“她比四年前憔悴了很多。”葶君淡淡地说，郑宇成接话：“她在古飞的身边笑得那么开心，但是她在我身边却从来没有笑过，你也是一样，你从见到我那一刻开始，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笑，为什么你们只会在古飞的身边笑？”

照片播放完了，音乐也戛然而止，郑宇成“啪”地一声开了正房的大灯，灯光是柔和晦暗的橘色，并没有给葶君的眼睛带来多大的冲击，但是足以让她看清郑宇成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很挫败，这是葶君看清楚他的第一意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葶君冷冷地盯着郑宇成，毫不畏怯。

“胆识不错，敢单独跟着我过来，你不怕我像上次一样把你绑了，再利用你来威胁古飞？”“我知道你这次的目的不是这个，否则你不会给我看千千的照片。”葶君缓了一口气：“我想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喜欢跳舞的女人最大的悲剧是什么？”郑宇成从身前的茶几上端起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葶君：“就是断了腿，再也不能跳舞！”

“是你害她断了腿？”葶君并没有理会那杯红酒，郑宇成微微摇头：“不是，这不在我的计划里。”

郑宇成一仰头灌下了那杯红酒：“我大哥是因为古飞出卖他而死，我就要伤害他最心爱的女人，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保住这条命来救我大哥，而当时能救我大哥唯一的办法是阻止古飞出庭作证，千千是我最好的人选。”

“所以你抓住她，以她来当做威胁古飞的人质，但是为什么你又改变了主意？”“我没有想到大哥会撑不到我救他。”郑宇成的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我是这么没用的人，连自己的大哥都救不了！”

“千千是怎么被你抓住的，又是怎么被你带走的？”

“古飞一直都不知道我在暗地里观察跟踪他们，我的右手被他打伤了，没办法一枪打死他，所以这些年我躲起来练习我的左手枪法。”郑宇成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下它：“四年前，就在民政局门口，我跟踪千千来到那里，我看见古飞等在大门口，只是我没有让他们机会见面。”

“你就是那个时候带走了千千？”“千千丝毫没有意识到我跟踪她，她的侦查能力等同于零，所以我很好下手，当我用药帕迷晕千千的那一刻，她还可笑地想向古飞求救，而古飞绝不会想到，他们曾经近在咫尺，他伸手就能救到他，但是他却办不到，这是他欠我的，我要他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所以你当初把我抓走，是不是也是出于同样的计划？”“当然，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个傻女人居然会救你，你们是情敌呀，她不应该救你的。”“你错了，我们根本不是情敌的关系。”“对，你们两个都很奇怪，我也完全没有想到你会为了千千离开你的安全区跟我来到这里，我现在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你杀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会杀我的，至少现在不会。”葶君很笃定：“再告诉我一些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你把我叫来，不也是需要倾听者吗？”

郑宇成微微一笑，同心理学家交流起来果然轻松很多，他举起一根香烟：“不介意？”

在他的地盘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介意，她望着郑宇成点燃一支香烟，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其实，你爱上千千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比以往都要放松自在地坐在沙发上，葶君坐在他对面，和他保持四十五度角，这样可以避免视线的直接碰触：“你其实也没有想到你会爱上她，她改变了你的心境，但是她还不够强大到抹灭你的复仇的决心，你很矛盾，一方面想要为你的大哥报仇，但是一方面也想带着千千离开……”

她悄无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确没有自信，虽然每次千千都在迎合他，不止一次地强调她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始终都觉得她不爱他，只是为了阻挡他找古飞复仇，她看起来像是对自己的人生已经绝望了，而她的这股绝望恰恰表现在当她得知自己的腿被碾断，疼痛到极致的时候抓住他的胳膊却是大喊：“你杀了我吧，我的腿断了，我再也配不上古飞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多痴情的女子，把自己的人生意义定位在与古飞相匹配的价值上，郑宇成几乎都想送给她一个现代薛宝钗的名号：“她说她爱我，我根本不相信，你呢，心理医生，你相信吗？”

他沉沉的视线望着葶君，葶君却不敢断言千千爱他或是不爱，如果有多余的感情存在，也是依靠大于爱情，但是葶君可以肯定的是，千千一定还爱着古飞，这一点从她望着古飞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

无论什么时候，眼神都骗不了人，所以当葶君撞见古飞和千千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观察到千千眼神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离开的时间到了，因为那双眼睛折射出来的倾慕和依恋，和自己与古飞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如出一辙。

但是她面前的郑宇成，是非常希望她给予他肯定的答案，葶君很清楚也许告诉他他想听的那个答案的时候于自己、于古飞、于郑宇成于千千也许都是一种解脱，也许他会带着这个他满意的答案从此不再骚扰他们，又也许他还是会有质疑，但是无论如何，葶君的职业操守都不容许她行使她自私的权利——

“你在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其实你根本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郑宇成恼怒了，他猛然拾起一个杯子砸向地面，葶君早有防备，因而并没有表现得太紧张，她知道郑宇成眼下是根本不会伤害她的，她有足够的自信。

“是不是你们心理专家都喜欢玩这套虚的？”郑宇成指着葶君：“我他妈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有这么难吗？我只是想知道是还是不是，我可不是想要听你告诉我我自己早就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准确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我没办法欺骗你，也没办法欺骗我自己，千千还爱着古飞，我也爱着古飞。”

多幸福的男人，被两个这般出色美丽的女人同时痴恋着，而自己呢，却这般狼狈地像苟延残喘的逃兵，以可笑的挑衅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想要告诉警方他回来了他还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但其实，他更多地是想做给千千看，我比古飞强，你为什么只喜欢他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