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稍稍打量一下他：“你现在这种穿衣风格很好看。”她指的是这种偏成熟稳重的装束，这种风格的衣服最简单也最挑人。

“是吗，我也觉得。”他夸起自己来毫不客气，年轻人的自恋一览无遗。

他指了指外头，人已经走了出去，助理想了想，还是拿起电话打给了葶君——

电话接通了：“MISS宣，您忙完了吗？”“我已经在收拾笔记了，怎么有事吗？”

“额……聂梓鸣来了，他说他在外面等您，让我不要打扰你。”助理的声线透着少许的兴奋、八卦和关心。

毕竟一个年纪上三的女子，无论她有多成功，都是被人关心姻缘的，葶君自然很清楚这一点，她也从助理的语调之中听出了潜在的意思。

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是被人羡慕的吧，被一个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男生所关心着，尤其这个男生根正苗红，没有滥交、没有不良嗜好，虽然有那么一点喜欢当大众情人的毛病，但是也在常理之中，对于不想在一起的人，他处理得泾渭分明。

但是最关键的，是自己对他有好感吗？是出于男女的那种喜欢吗？

显然还不达标，葶君一直都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到，虽然有了心理学专业的加持他在处理问题方面会比同龄男生强一些，葶君却仍然能从他的话语谈吐中搜寻到各种不同的蛛丝马迹，这些所有的迹象都张牙舞爪地宣示着这个男生的年轻和张扬。

那天她虽然喝了不少酒，但酒醉三分明，她还记得所有的事情，记得那个他欲落下却又后退的吻，这让她清楚他是在意她的感受的，多少有些感动。

感动不是感情，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能在外人比如助理的眼里她是极占便宜的那一方，又是极幸运的那一方，他们不是当事人，不能明白两个人如若真的相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都需要磨合。事实上现在的葶君根本没有选择重新开始磨合的勇气和精力。

自从和古飞分手之后，这段时间她都活的很累，外人看不出来的累。她把自己粉饰得很好，因为她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自怨自艾的林黛玉，坚强背后是她每晚倒在床上昏昏欲睡，巴不得自己睡一个长觉睡足一个礼拜养精蓄锐，这样她就不用面对清醒时候要面临的一堆难题。

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离开他之后非常平静。仿佛一潭再也望不见尽头和彼岸的水，满溢在她心上。覆水难收何必再去缅怀，时间永远操控和统治着一切。

已经收拾好了最后的一份记录，葶君关上电脑，收拾妥当。

下了楼，果然见他在等，长身玉立倚在一辆代步车的旁边，和古飞的气质截然不同，更像是古时的一个斯文书生，白净秀气。

因为不确定葶君什么时候才会下来，聂梓鸣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才忽然惊觉：“MISS宣，你下来了？”语调有些没组织完整的局促。

葶君微微一笑：“等我很久了？”

“还好，还好，没多久。”他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助理姐姐还是告诉了MISS宣他在等她？

“找我有事吗？”她看着他像一个紧张的小孩，聂梓鸣摇摇头：“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所以我直接来找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突兀。”

葶君拿起手机看了看，果然有未读的信息，有可能是想着现在也没什么私人联系，就懒得去碰手机了，也没想是他发来的：“你怎么不打我电话呢？”

“我怕打扰到你和你的病人。”他说得很实在，葶君问道：“所以你找我，仅仅就是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她看了他发来的信息。

“我们去看话剧吧。”他举起两张票，是葶君从未见过的话剧团，有些意外，原来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也对话剧感兴趣？不过接下来的话又很快暴露了他的属性：“同事送给我两张票，不去浪费了。”

葶君同意了，反正属于晚餐之后的时间最多，她也无事可做，结束一天工作之后的休闲无非就是倒在沙发上把遥控器从前到后拨弄一遍。

聂梓鸣咬了咬下唇笑了笑，连忙打开了身后的助手座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话剧团还没有打开知名度，所以看的观众并不是很多，演员的表演实力也一般水准，葶君有些心不在焉，看到后面也不知道台上的演员到底在演什么，转头一看身旁的聂梓鸣已经是昏昏欲睡，头点得和鸡啄米一般。

好容易撑完了整场，聂梓鸣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还算认真地台上谢幕的演员鼓了掌，然后对葶君说：“我没看懂。”

葶君乐了：“你是根本就没看吧。”

聂梓鸣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手势一滞，眼睛定在前方，笑容逐渐凝固，葶君不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了？”

聂梓鸣放下手：“是我爸。”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看起来年纪很大的样子，好似比自己的母亲要老一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眼下他的父亲正笑容温煦地对身边的女人说着话，小心翼翼地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背，好似在说这边光线不大好你小心台阶。

这种样子的父亲是聂梓鸣很少见到的，他一直都是冷冷漠漠客气疏离的。那么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为何能让他一向寡言少语的父亲能显露出这种微笑呢？

若是她年轻漂亮也就罢了，可这分明是一个垂垂老妪，她和父亲之间的互动像是熟稔了很久的朋友，以至于从头到尾聂海也没有抬眼注意到一直盯着他们的聂梓鸣，聂梓鸣就一直这么目送着两个人走出了大门。

“那个女人是谁？”他问了一个明知葶君也给不出答案的问题，葶君试探：“应该是你父亲多年不见的好友吧。”

“我还从没见过他对我妈这么绅士过呢。”聂梓鸣笑得有些委屈。

葶君问：“你不去和你的父亲打一声招呼吗？”“算了不用了，我都没想到我能在这里遇见他。”聂梓鸣叹了口气。

“话剧也看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考虑明早的上班出行，葶君把自己的车也开了过来。

“好……吧，MISS宣，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只是觉得看见父亲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状态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一种为人子女的直觉的不舒服。

葶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多想。”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但是父亲聂海依旧还是没有回来，期间聂梓鸣拨打过聂海的手机，发现手机铃声响起处是父亲的专属书房，聂海根本就没有带手机出去。

“妈，爸什么时候出门的，出去做什么了？”他望着坐在沙发一侧正用心整理着洗干净晒干的衣服，家庭主妇的时间很多，所以姚洁养成了把衣服叠成艺术品的习惯，每一个边边角角都尽量整齐，所以导致速度上十分龟速。

姚洁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地抬头：“你爸啊，吃过晚餐就走了，说出门见个朋友，而且他好像很赶时间，晚餐就只喝了一碗汤。”“你没问他去找什么朋友吗？”“你爸的朋友我也不认识几个，我干嘛要去问他呢？再说我从来也没有这个习惯。”都老夫老妻了，难不成还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老公吗，年轻的时候姚洁就没怎么干涉过聂海的朋友圈子，现在都是可以做奶奶的年纪了她更懒得去管。

更何况最近她的“事业”重心开始放到跑各家婚介所红娘店托人介绍合适的女孩子给聂梓淇，她只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能有一个尽快成家让她好有孙子抱一抱。

聂梓鸣直起身子：“妈，你好像太不关心爸了吧。”“你不懂，这是我和你爸之间的相处模式，如果我问得太多他会嫌我烦的，我何必自讨没趣，再说了，你爸又没得老年痴呆，你还怕他走丢了不成。”

聂梓鸣很想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姚洁，虽然他知道从心理学角度去分析总结两个人之间的微动作微表情是一种比较武断片面的方式，但是父亲对于那个女人所奉献出来的微笑和细心的庇护，真的很难让他不胡思乱想。

眼睛耳朵都有欺骗人的时候，聂梓鸣也不愿意相信父亲竟然会出轨那么一位沧桑老妪，所以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他还是先不要告诉姚洁的好。

但是他还是打算试探一下：“妈，爸在和你结婚之前，有没有认识过什么女人，比爸年纪要大的，和爸关系特好的那种。”

“比你爸年纪大的，和你爸关系特好的？”姚洁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聂梓鸣忽然说出这些话，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啊，你爸是直接和我结的婚，怎么了？”

“没怎么。”聂梓鸣又仔细回想了那个老妪的样子，不对，年纪看上去至少比爸大十岁左右，应该不会是爸曾经的恋人，退一万步，就算是曾经的恋人，现在都已经老成那个样子了，爸不可能还对她感兴趣吧。男人不都喜欢年轻的吗？

诶，不对，他和自己亲哥哥不都喜欢……

也不对，至少在外形上还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正是女人味浓厚女孩味尚存的年纪，这个年纪反而是最吸引人的，故而自己喜欢上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也不奇怪。

但是爸就有点奇怪了。

正胡思乱想着，房间里传来聂梓淇的声音：“妈，我饿了，有没有宵夜？”

姚洁和触电一般弹跳起来：“有有有，今天刚做的三明治。”说罢从厨房里端了出来，边往房间里走的时候还边介绍：“小淇，这是我自己做的全麦面包，里面的蔬菜啊也是最新鲜的，我还特地蒸了虾，虾的蛋白质含量最高而且不会发胖，小淇你尝一尝……”

从姚洁跳起来去厨房端盘子开始，聂梓鸣就一直翻着白眼，他瞟了一眼现在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别说吃三明治了，就是啃个苹果恐怕都会长胖，他很清楚聂梓淇那一身的肥肉是怎么长的，那就是厌恶运动喜欢美食。

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聂梓鸣知道是父亲聂海回来了，他急忙站起身，聂海开了门进房，准备换鞋的时候发现聂梓鸣直愣愣地站在客厅里，像是在等他，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还没睡？”

“现在才几点，我怎么可能就睡觉。”这个年纪的男生能保持在十二点睡眠就已经非常值得夸奖了：“爸，您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聂海穿好了拖鞋，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去一个朋友那里了，好久没聊天，聊着聊着就发现已经挺晚了，怎么你找我有事？”反将一军。

“没事。”聂梓鸣神色复杂地望着聂海：“爸，你那个朋友，是你的旧友吧，你年轻的时候就认识。”

聂海觉得聂梓鸣有点反常，以前他都是在工作地方拖到较晚回来，一回来就洗漱完毕躲房间里不出来，他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是不是我去哪里，见什么人，都必须向我的儿子汇报呢？”

“我不是这意思，您说您也没带手机，我是担心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年纪这么大了，要财没财，要色没色，你还担心有人打劫我不成。”聂海的声音拔高了些微。

这是父亲的态度，不是沉默冷冰冰，就是问上几句便不耐烦，似乎家人的关心对他是累赘，聂梓鸣也体会到为什么姚洁也不愿意多嘴去问了。

姚洁听到声音，以为这父子在吵架，连忙跑了出来：“怎么了，这是？”“没什么，只是小鸣一直问我去哪里了。”“噢这样，那小鸣是关心你，看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又没带手机。”

聂海被姚洁伺候着脱去外套：“行了，我去洗个澡，你们也早点睡。”

聂梓鸣知道聂海马上又要把自己塞进书房了，也许这一点他遗传了自己的父亲，喜欢把自己关在自己的空间里。

所以母亲才和自己的大哥相依为命互相取暖是吗？

他和父亲都太有自己的主意和空间领地意识，而聂梓淇更多随母亲。

聂梓鸣忽然对姚洁和聂梓淇的有些别扭的关系不是那么反感了，至少他们是真正关心着彼此，不像他和父亲，会把自己关进围墙里。

聂梓鸣想起MISS宣的那句话——不要多想！也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学习心理学的后遗症吧，总喜欢钻死胡同，既然让自己不要多想，那就不要多想了。

“我最近有些灵感，做了一首诗，你要不要听听看？”聂梓鸣笑嘻嘻地凑到葶君的身边，葶君喘了几口粗气，脑袋扬了起来：“你还会作诗？”

“看上去不像吗？”聂梓鸣连忙站直了身子，显摆似地冲葶君摇摆摇摆，他的本意是想让葶君能对他的文采刮目相看，但是不幸地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银星流月琴泠，夜凝清。楚楚佳人深苑锁芳心。

暮云敝，悒晨寂。映伶俜，孤影斜阳单雁独悲鸣。”

葶君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日头正盛的天空，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他：“诗不错，从哪本野书上背来的？”

聂梓鸣连忙申明：“真的是我自己想的。”“灵感源于？”“你那天喝醉了，自己趴在办公室，我去找你的那次，后来我回家之后左思右想，就想出这么一首诗，我是不是很有天分？”

聂梓鸣像一只等待被主人奖励的小狗，葶君微微一笑，不得不说，他的调侃起码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了些，没有那么累了。

天气预报说周末天气极好，阳光当道，聂梓鸣早早就策划了这一场爬山，诚意邀请了葶君，起初葶君是不大愿意来的，担心老胳膊老腿爬完之后回去要痛三天，不过耐不住聂梓鸣的热情如火的邀约，加之宣杰也再三规劝，自告奋勇带上素玉作为陪同团，葶君盛情难却只好来了。

好在有常跑健身房的底子，葶君没有累趴下，倒是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素玉有些不行了，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宣杰只好用丝巾绑在自己和素玉的腰上，让她借力前行。

聂梓鸣有些幸灾乐祸：“你弟弟和你弟媳妇体力不行啊。”“还不都是你出的主意？”葶君一记不轻不重的瞪眼投过去，聂梓鸣马上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乖巧地连忙取出运动饮料递给葶君。

这些举动被宣杰和素玉看在眼里，素玉颇有些羡慕地说：“葶君姐真幸福，之前的飞哥那么帅，现在的这位也是，还这么年轻。”

宣杰瘪瘪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在他面前夸别的男人帅，他有些吃味说道：“怎么，难道我就丑了？我丑你还和我在一起。”

素玉忙哄：“没有没有，我的小杰是全世界最帅的了，不过，好像那个叫聂梓鸣的，真的对葶君姐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