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到聂海似乎有深重得化不开的心事，聂梓鸣也不多言，乖乖听从，他极少喝酒，一杯下肚，已然胃中有些灼烧。

聂海望着聂梓鸣，这个小儿子真的和他长得很像，眉眼之间全是他年轻时候的复刻，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儿子虽然有着出色的外形，在感情上会不会也一帆风顺……

他回忆起自己和小荷苦难的年轻岁月，有情人未能成眷属，转眼间两人皆是鬓发苍白，皆然默契地避开他们年轻时候的遗憾，在心中隐藏地哀悼他们错失彼此的那些岁月。

年纪一长，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他不再是意气风发英俊过人的少年，她也不再是细腰柳眉眼如曜石的少女，相聚在一起聊起天来，比年轻时更加从容淡然，偶尔还会打趣对方年轻时发生的一些好笑的事情做出的一些好笑的举动。

也许真正相爱过的人就是这种感觉吧，即便对方容貌已斑驳垂老，他仍旧在心里反复描摹着她和他在一起娇笑如画的模样，从年轻时期的爱人进化成年老时的知己，他们互相都清楚这辈子已再无可能在一起，所以反而有一种老友的释然和惺惺相惜。

正是因为真正爱过，所以才懂得彼此，但生活了一辈子的枕边人未必就是那个倒霉的替代品，聂海对于姚洁还是有一份感激之心的。

他感激她这辈子默默站在他身后不吵不怨地为他付出，感激她赐予给自己两个儿子和一个完整的家庭，聂海不清楚姚洁是否介意他心里从未放下过小荷，但至少，她从未提起过……

他的生活比起小荷来说实在要幸运得太多，而这份安逸的生活里最大的功臣就是自己现在的妻子，聂海在感激她的同时却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他向她隐瞒了太多的事情，包括他重新遇见小荷，包括他倾尽自己的积蓄为小荷购买的那颗非法心脏……

他不知道姚洁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她会是什么反应，他也不清楚如果哪天东窗事发警方找上门来把他带进监狱之后姚洁又会是什么反应，他想都不敢想，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只能说一句——

抱歉！

“爸……”聂梓鸣有些百感交集，似乎自记事以来，父亲从未和他说过这么多话，他对于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父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多少能体会到父亲为何会在望向那老妪是那般眼神了……

如若只是爱年轻时候的容颜，定不会有这么厚重的感情，初恋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铭心刻骨的吧，亦或者父辈的感情比这一代的年轻人更为纯粹至深。

这么内敛而深情地对一个人付出，也是一种令人佩服的力量，好比当年的皇太极挚爱海兰珠，而皇太极之子又承秉了皇太极专一的性子，在所爱之人逝去之后，青灯古佛度过余生，想必午夜满月高悬之时，他们都会仰天长叹——

庙堂之高，天涯之远，无你陪伴，又有何值我贪恋。皇图霸业等闲休，共谁驰骋？望穿千年，沧海桑田。

我用千万次的回眸，换一次与你相守……

“您为什么会愿意告诉我？”

“我这个父亲，当得似乎从来都不合格，没有听你们好好说过话，也没有好好和你们沟通过，我只是担心我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聂海这话让聂梓鸣有些不安：“爸，您在说什么，什么没机会？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爸没事，爸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是爸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虽是嘴里这么说，但是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巨石，而这块巨石的秘密却不能对自己的家里人包括小荷在内的任何一个人说起，这是他最大的心病所在，他面对着眼前这个眉梢眼角都像极了他的小儿子，多想一吐为快，告诉他为了救自己昔日的恋人不惜去黑市购买一个心脏，不惜为了他想要救的人而无辜牺牲了大儿子的未婚妻。

内疚、不安、自责、恐惧，这种种负面情绪没日没夜都在折磨着他，他甚至好几次梦见那个无辜的女孩，冲着他张牙舞爪地哀嚎，愤愤地怒吼凭什么她拥有一个特殊的心脏就要她付出自己的生命……

从梦中惊醒的他满头大汗心悸不止，感觉好似被人当胸牢牢打了一拳，闷痛得快要晕死过去。他这一辈子都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这一次却自私地夺取了一个女孩的性命，纵然这个女孩不是他亲手杀戮……

但，和他亲手又有什么分别，他是始作俑者！是他对那些向她下手的人指定要她的心脏！

聂海面对来势汹汹的噩梦无法可依，只能频繁地往寺庙中跑去，频繁捐献香火以乞求一丝丝心安，但是他很清楚，面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所做的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自我催眠罢了。

聂梓鸣终归是学心理学的，他望着聂海惴惴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父亲一定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他现在选择不说，也许是担心家里人跟着他无谓地一起担心，又也许还没有到诉说的时机。

第一百二十七章

*****

最近接连出现两起年轻女性死亡的案件，刑侦部高度重视，警署上下全力排查这两位年轻女性背后的死因，而通过调查，发现这两位年轻女性共同点就是都接受过整容手术，而且是大面积的整容，直白一点来说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特征基本上已经全部通过手术变为了人造。

而警方在调出这些女性未整容之前的照片，出乎意料，并没有非常丑陋，只是相貌平平，这些原本相貌平平的女性应该是顺应这个看脸时代的潮流，化妆已经满足不了她们爱美的需求，纷纷涌向了整容机构，砸出手中积攒了多年的存款，亦或者是靠借贷平台完成她们的美女梦。

这些死亡的女性其中一位，是因为最初无钱整容而选择网上利贷，后不堪忍受利滚利的雪球一般的高额债务无力偿还而选择自杀身亡，另外一位则是发现其身上有大量黑斑，这些

大量黑斑，疑似整容后遗症，初步检测死者的身体排异异常严重，推测她本身不知自己是过敏体质，盲目为追求美丽而选择整容，随而又在整容手术之后引发了严重的哮喘过敏之类导致猝死。

警方通过调查这位女子的身份，还得知她是某家造星公司的艺人，由于面庞还未塑造好，所以之前接到的都是公司给她安排的龙套角色，知名度几乎等同于零。

这位女龙套也许可以通过改变她整张面容来得到更多的演出机会，只是可惜还没有等到机会她先付出自己的生命，让人唏嘘。

这些女性的整形均是通过同一品牌整容医院所打造，这个名为“魅利”的整容医院开业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医院的整容口碑却非常好，因为从这所医院走出的人造美女，个顶个都是顶级标配，看上去也不像那种廉价塑造的硅胶脸。

用假体塑造成看似十分天然的美貌，这是让所有想要通过整容变美的女人们的梦想，这也让医院一时间门庭若市。只可惜，医院的接待范围设置得十分严格，想要整形变美的金额也不容小觑！

江凯山放出案发现场的照片，自杀的死亡现场很惨烈，整形女子似乎求死意愿十分强烈，前后割腕数十刀，血迹一直从卧室蔓延到厨房，最后她趴倒在餐桌前，头边一支剔骨刀，而法医检测剔骨刀造成的伤口最深，是致命的最后一道伤口。

这名女子的整容手术可以说很成功，整容打造的瓜子脸勾魂眼以及白皙细腻的皮肤无一不符合大美女的标准，只是花了大价钱又遭了偌大的罪，还没好好享受美貌带给自己的便利，却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年轻生命，让人不胜唏嘘。

小蓝摇摇头头：“这些女人为什么老是和自己的脸过不去？”

国仁立刻狗腿地说了一句：“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好看的嘛，女人对于美的追求永无止境。”得到的回复是小蓝的一句滚。

但嘴上让国仁滚，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女人是最不经夸的动物，怎么夸奖这个女人都不会过分。

江凯山沉思片刻，目光投向古飞：“古飞，你的意见？”

古飞放下资料：“我怀疑这家美容医院的整容材料有问题。”

小蓝托腮：“但是相关部门去检查过，他们都能拿出合理合法的进货凭证。”“听说这医院背后的股东来头不小，这些应付检查的材料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难弄。”国仁回道。

的确对他们而言是不难，但是对警方而言难就难在这里，要检查就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如果只是单凭一句怀疑，上面也不会同意他们的作为的。

“面对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是最难办的，还不能得罪人。”贺逸摊摊手表示基层刑警很无奈。

江凯山抄手而立，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焦，遂而又把视线重新聚集在他们身上：“这些整容女孩的死亡，和医院有必然联系，死亡的人数越多，留下的痕迹和证据必然越多，但是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阻止这种死亡，说说看，大家都发现了什么？”

小蓝先来：“我在网络上查找了一下关于魅利整容医院的评价，首先魅利医院他们请来的医生都在国内外整容届中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可以算是重金聘请，所以这也是吸引客源的手段之一，对于隆鼻、双眼皮以及开眼角等等这类手术收费也属行业内标准，而且出来的效果客户反应都很不错，投诉率也极低，可以说用口碑吸引更多爱美女士的青睐。”

“既然整容医术这么高明的话，那死亡人员又是怎么回事？”国仁投去一眼，小蓝继续解释：“你要注意一点，我说的是小手术，也就是说在面部原有的基础上做出小调整，这种技术含量对于整容届所谓的翘楚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而死亡人员都是花费几十万甚至更高昂的金额进行大改，用通俗点的话说就是改得连自己爹妈都不认识自己了，那么整容的后遗症就在她们身上全部显现出来。”

贺逸啧啧道：“为了一张脸，赔了自己的命，真不知道这些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话不能那么说，有一张好脸皮带来的好处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你看不是有一个号称自己是混血儿演抠图剧的那位，就是整容让她重获新生啊，不然凭她原来那张脸，她怎么勾得上她现在这个老公？”国仁对于娱乐圈的八卦一向都比较了解。

古飞继续：“我们向受害者的家属进行调查取证，他们很抵触我们不愿意配合调查，有些是对自己子女偷走家里的积蓄为改头换面而心灰意冷，有些是因为在不得不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同时还疲于应付高额贷款，还有人向我们表示曾经想要起诉后来因为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而放弃，他们所说的特殊的事情，我猜测是不是受到了死亡威胁呢？”

“你的猜测很有可能。”贺逸点点头。

“头儿，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小蓝发问。

江凯山略一沉思：“小蓝，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医院。”

魅利医院——

两位年轻的男女走进医院，接待人员以为是一对普通的情侣，立刻笑容满面迎上去：“先生女士您好，请问是来做整形的吗？”

“你好，我们是刑事科。”江凯山亮出警官证，接待人员立刻脸色变了变，极快恢复过来：“请问是……”

小蓝补充：“我们想找你们院长了解一些情况，请问是否方便呢？”

接待人员走回接待台前拨打了几个电话询问一下情况，紧接着给出回复：“两位警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院长今天不在。”

“不在？”小蓝锁住眉头，她能看出来这接待员很明显是在搪塞他们：“怎么可能不在呢？你们院长去哪里了？”

“我们院长的行程肯定是不会向我们报备的，但是院长今天确实不在呢，两位是否方便下次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