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天的凌晨四点多，天边一片漆黑，江面雾气不散，剧组众人早早就在江边集合，打算趁着还没大幅度降温，抓紧时间把计绯的入水戏给拍了。

荀西丛坚持在眠云镇多待几天，也是想盯着计绯完成这几场戏，谭静然坚持要用实景拍摄，他不是很放心。

岸边，计绯正在做热身运动。

她原来是不会游泳的，前段时间闭关的时候紧急培训了十几天，计绯不怕水，学起来也很快，而且这些戏份只要踩水和闭气，并不需要展示游泳技巧，所以计绯能克服入水的恐惧的话问题就不大。

荀西丛反复跟她强调：“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就要喊人，我们可以改天拍，实在不行就换内景做特效。”

每天一开机，烧的大部分都是他的钱，特效就更耗钱了，荀西丛说起来倒是轻巧，计绯无奈地看他一眼，“别闹，大佬，我有分寸的。”

她确实比他有经验，荀西丛憋了一下，还是憋不住道：“太阳还没起来，这个点的水很冷的，你注意安全……”

计绯失笑，随即恢复了正经，“好，我会注意的。”

趁着天还没亮，他们要拍完鱼一文两度上岸的场景，一次是多年前的初入人间，一次是为邱青雨而来，前者懵懵懂懂满心好奇，后者凝重中又带着即将与故人相见的期待，谭静然和叶苗初今天都在场，跟计绯确认了好几遍走位。

计绯先拍的是岸上的部分，出水和上岸之间到时候要用上特效，鱼一文湿漉漉的衣服会在一阵风过后瞬间干透，这是一个最直接地表明了她身份的场景。

荒无人烟的滩涂上。

黑发的女人赤着脚，小心地踩上地面，华丽的衣裙在雾气缥缈间泛起了波光粼粼的色泽，像极了冷血动物的鳞片，她走了几步，忽地扬起面来，嗅着那水气、土腥气和草木气息混杂的空气，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OK，再保一条。”谭静然喊道。

计绯退回去重来一遍，这次就去掉了小心翼翼的部分，改为大胆地往前踩，天真里又多了几分活泼和无畏。

谭静然抬手示意没问题，梳妆师和化妆师立马冲过去给她改妆改发型，飞快把她变为成熟的鱼一文。

为了抢时间，整个剧组都是加速状态，好在忙中有序，计绯很快就解决了岸上的剧情，踩进水里适应水温。

即使是靠南的地界，十一月的天气也冷了不少，白天有二十来度，凌晨的温差至少有五六度，荀西丛蹲在她旁边，把她浸水的裙摆拎起来试了试。

这是鱼一文装饰最复杂的一套服装了，荀西丛问道：“泡了水会不会很沉？”

计绯又往水里走了几步，“可以，没问题。”

开拍之后，计绯整个人没入江水，华美的衣裙被水流冲开，展开后就像是鱼儿在水中游曳，下一秒，她便破水而出，无机质般的瞳孔对上了镜头。

“Cut，眼神不对。”

“Cut，再来一遍。”

“Cut，姿势不够好看。”

“Cut……”

谭静然的要求显然很高，叶苗初又是严谨的性子，两个导演连一丝瑕疵都不能忍，出水芙蓉也不是那么好演的，江上不好补妆和整理造型，计绯在水里泡了很久，脸色都有点不太对了，但她仍然保持着在线的演技，就在荀西丛差点儿想开口叫停的时候，谭静然终于把这一镜给过了。

计绯泡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工作人员一时没反应过来，荀西丛干脆直接下水把她拖回来了。

行吧，浑身冷冰冰的，这下是真的成为一条鱼了……

计绯无意识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语气依旧轻松：“谢谢西丛同学，但我觉得我可以把另一场戏先拍完……”

荀西丛冷着脸，“我觉得你不能。”

计绯眨眨眼睛，乖乖地不吱声了。

计绯上岸待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啾啾煮的姜汤，等身体回暖后就再次下水，把另一幕镜头也拍完了。

直到朝阳微微升起的那一刻，谭静然宣布几组镜头都过了，大家七手八脚地用毛毯裹住计绯，让她赶紧把湿透的衣裙换下来，计绯吹干头发后还要重新化妆，尽量在今天解决掉全部的入水戏。

等计绯换好衣服，荀西丛走进化妆间，皱眉看着她苍白的脸，“要不我们明天再拍？”

“没事，”计绯点了点自己泛白的脸色，“粉底而已。”

为了突出鱼一文的身份，化妆师一直给她用最白的那个色号，白得又艳又诡异。

工作人员在化妆间里摆了两个小太阳，把室内吹得有点热，想让计绯快速回暖，她关掉了其中一个，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指被荀西丛抓住了。

计绯一惊，回头去看了一眼。

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暂时只有一个化妆师在场，对方正在研究下一场戏的妆容该怎么弄，苦恼地背对着他们在自言自语，没有发现气氛的不对劲。

荀西丛没太过分，只是小心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尖。

他刚才也下了水，身上湿掉的衣服还没换掉，偏生他的体温是热乎乎的，把计绯冰凉的指头都捏热了。

计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抽回来，可是看着荀西丛低头生闷气的样子，她又觉得随他去算了。

“西丛同学？”计绯小声地叫他。

荀西丛不理她。

这是真的生气了？计绯有点想笑，有意动了一下手指，荀西丛立刻收紧力道，抬起头来看她。

计绯冲他眨眼，“占老师便宜啊？”

她这态度还挺嚣张，荀西丛有点牙痒痒，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化妆师的背影，故意抬脸朝计绯撞去，像是要亲她似的。

计绯果然秒怂，猛地往后一仰。

她的大动作引起了化妆师的注意，“计老师怎么了？”

荀西丛从容自若地退回原位，计绯的耳朵都红了，佯装平稳地道：“……没事。”

“哦。”化妆师没想太多，继续研究妆面了。

计绯又怂又凶地瞪他。

荀西丛先是一笑，旋即敛去笑意，低声道：“老师，敬业是一回事，拼命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