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悠宁好奇地拉着她追问了几句恋爱的细节，计绯听得眼皮直跳，简直对人类的八卦基因绝望了。

只要有合适的环境，就一定会觉醒，吃瓜才是人类的本质吧？！

童悠宁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只是怕你挨了欺负，又不好意思在网上跟别人说。”

计绯很茫然，“西丛为什么要欺负我？”

童悠宁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没有发现有故作镇定的痕迹，她犹豫了一下，问：“在一起之后，你们……开心吗？”

她是在《猫多多》剧组认识荀西丛的，在刚开机的那几天，他天天待在片场里，有事没事就跟着计绯跑，童悠宁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没什么架子的艺人兼投资人，后来加入了荀西丛的工作室，在公事上接触得多了，童悠宁就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手段的，是个可靠的领导者，再然后童悠宁就得知他跟计绯谈上了……

当时童悠宁的第一反应就是——果然如此！

在拍摄《猫多多》的期间，童悠宁就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很微妙，但是阿酷他们这些助理觉得没问题，其他工作人员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导致童悠宁一度怀疑自己的眼光有问题。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童悠宁也不用怀疑人生了，但也开始有些忧虑了。

计绯无疑是个内核强大的人，不会被世俗轻易挫败，只是人类情感常常容易压倒理智，童悠宁是个在家庭中遭受重伤的人，不太相信爱和人性，他们的恋爱关系让童悠宁感到了焦虑。

她丢下了过往的绝望，但没有丢下对亲密关系存在极致的厌恶和恐惧，所以童悠宁遏制不住自己的悲观想法，计绯和荀西丛都是有恩于她的人，前者给予了她继续前行的力量，后者给予了她创造事业的机会，童悠宁不希望看到哪个人被辜负，也不想看到哪个人被欺负。

计绯大概能从童悠宁的神态语气中察觉到什么，她没有回答开心不开心的问题，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方，道：“没关系的，西丛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告诉他的。”

有人在伤害中长大，也学会了怎么用伤害人的方式与人共处，有人知道了被伤害的痛苦，就会明白不能轻易地去伤害别人，荀西丛当初和童悠宁签约，不仅仅看中她在演艺事业上的潜力，也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意，因为她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父母的阴影中无路可退的样子。

她说得很认真，童悠宁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计绯便抬手抱了抱她，是闺蜜间玩闹般的拥抱。

“相信他，也相信我，还有……”她笑着说，“悠宁，谢谢你。”

童悠宁在这个拥抱里感受到了计绯的安抚和感动。

在大部分知情人都在给他们送祝福的情况下，童悠宁为自己的悲观念头而感到羞愧，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是计绯并没有以一种看待外人插手自家事的态度对待她。

她告诉童悠宁，荀西丛不是因为恋爱而变得很好，也不是为了她才对别人好，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不会以爱为名伤害别人。

童悠宁心想，如果计绯说他们会相爱一辈子，她才会继续为这样的天真和激情而忧虑，可是她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彼此，童悠宁莫名就心安了。

恋爱是一种经历，可以有快乐有悲伤也有吃一堑长一智，但她不希望这么好的两个人有一天会遍体鳞伤地走出这段感情。

工作室众人都去做开会前的准备了，荀西丛去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几份文件，顺便拿出一个零食大礼包来投喂计绯。

“喜欢哪个就先拿，”这个零食礼包是为会后的下午茶准备的，结果被荀西丛截胡了，享受一番投喂的乐趣，“剩下的再拿给他们。”

计绯兴致勃勃地掏了两包瓜子和两包辣条。

荀西丛又把一包味道不错的夹心饼塞给她，随口问道：“你跟童悠宁说什么了？她怎么好像有点激动的样子？”

计绯拆了夹心饼的包装，拿了一块饼干递给他，“她啊，担心我们俩感情不顺利。”

荀西丛叼走饼干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什么。”

计绯笑了，“她不会跟你多说的。”

有过创伤的人都容易多思多虑，童悠宁知道荀西丛是她的同类，所以她不会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免得不经意间在他的心底埋下什么疙瘩，反而影响了他和计绯的感情。

荀西丛倒也没有介意童悠宁对他的敬而远之，“她很关心你。”

计绯纠正：“她关心我们。”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片饼干，荀西丛凑过去咬走了一半，笑道：“那我们不能辜负她的关心，要努力给大家多发点狗粮才行。”

计绯：“……别闹，就算你是老板，你也会被套麻袋的。”

故意发狗粮的建议被计绯严词拒绝了，不过等到开完了会，他们还是手拉着手去看电影了，工作室众人面面相觑，听取汪声一片。

第500章 她很关心我们

他们去了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电影院，选的也不是正在热映的电影，而是还有两三天就要下映的《今日蜃景》。

荀西丛当时拉着《行行》剧组的人一块儿去贡献票房，看得不够专心，这会儿就想跟计绯去再看一遍。

电影的票房还在三千多万徘徊，不过作为一部不太传统的文艺片，这个成绩已经算是中上水平了，整个剧组都没什么不满意的，荀西丛也没有搞事情，顶多就是让员工们在各个平台多发几条真实影评。

宣传的热度已经过去了，《蜃景》的排片和上座率都很低，计绯和荀西丛买了两张票，刚进放映厅的时候都直接承包了这个场子，直到广告进入了倒计时，才有三四个女孩子匆匆进来，嘻嘻哈哈，笑声明朗，让人有些怀疑她们是不是走错了场子。

留意到后排有一对小情侣，她们也没仔细去看，互相传递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大概是把他们当成是来电影院卿卿我我的小鸳鸯了。

两拨人中间隔了好几排座位，等灯光暗下，计绯和荀西丛大大方方地摘了口罩。

计绯在跑宣传的期间已经把自己的电影看了好几遍了，剧情已经倒背如流，再看的时候也是把精力放在了对手演员的演技和导演的镜头语言上，偶尔往荀西丛那边看上几眼。

这场电影无人干扰，荀西丛看得十分专注，虽然他去探班过两次，不过大部分镜头的拍摄都在他的视线之外，哪怕已经看过了剧本，这部电影对他来说仍然是很有吸引力的。

刚认识计绯的时候，荀西丛觉得她和那些角色的气质和性情完全不同，如今他和计绯的关系已经那么熟稔，荀西丛还是会觉得大银幕里的康明荞拥有着一个独立于这个时空之外的灵魂，脱胎换骨不至于，但那些眼角眉梢的神态、不经意间的动作习惯、说话的口吻语速等，都能轻而易举地把角色和真人区分开来。

她是计绯，但镜头里的她就是康明荞。

方白义的性格看起来很欠打，但是他擅长用镜头语言来诠释那些朦胧的情感，康明荞和程望野假装相恋的过程充满了温馨和甜蜜以及淡淡的伤感，如同两只在丛林法则下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紧紧相拥，彼此梳毛彼此喂养，哪怕力量微薄如蚍蜉撼树，依旧努力地活过春夏秋冬。

有好几个瞬间，康明荞和程望野望向彼此的眼底，在静谧的角落，在人挤人的电梯桥厢，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他们相视而笑，几乎让人以为他们真正在相爱。

这段剧情的氛围感实在太好，荀西丛一时间甚至想不到趁机吃醋撒娇的事情，而是想到了自己曾经演过的那些言情剧，从眼神到动作到气氛，他以前无法表达清晰的东西，此时此刻却是触类旁通了。

荀西丛突然转过头来，注视着计绯。

“怎么了？”计绯小声问。

荀西丛凑到了她的耳边，“一个眼神就教人想到生死不渝，如果老师是个感情骗子，一定可以骗人一辈子。”

计绯失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荀西丛想了想，“如果能骗一辈子，估计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假的也已经变成真的了。”

假使《蜃景》的剧情要往爱情万岁的方向走，那就是假戏真做，把自己都骗了过去，变成了悬浮的童话故事，但别说是这部电影，就算是现实里的人也不能把自己从青葱年华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哪怕嘴上倔强地说着“他是爱我的”，也挡不住怨憎在暗夜里滋生。

世间万般痛苦，不外乎骗人又不骗过一生，被骗又无法糊涂一世。

电影慢慢走到尾声，荀西丛早已重新投入到了剧情里，前排的几个女生都在低声啜泣，不复来时的欢笑声。

灯光伴着片尾曲而亮起，计绯已经戴好了口罩，侧头看到荀西丛还在平息情绪，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发红的眼尾以示安抚。

在一开始看剧本的时候，计绯就觉得荀西丛会跟这两个角色有共鸣——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顺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即使点燃了对生活的激情，也会像是灰烬里的那点残留的火光般飞速灭去。

他们特意等那几个女孩子出去了，才起身离开放映厅，然后计绯去了一趟卫生间，在洗手的时候又碰到了其中两个女生，她们在对着镜子补妆，明显是看电影的时候哭花了妆。

康明荞是个普通文弱的姑娘，计绯今天则是在工作室里换了一套很酷的男装，背后印花是骷髅头的那种，和荀西丛组成了叛逆情侣的形象，吸睛的同时又不会被人刻意注意，那两个姑娘都没有往计绯这边瞥上一眼，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还以为内向的人看这样的电影才更有感触呢，没想到小琪她哭得嗷嗷的，都快把我吓死了……”

“对啊，平时看她那么外向，朋友一大堆的，都没见她有过不开心的样子。”

“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微笑抑郁症啊？大家同班两三年了，我都没怎么听她说过自己的事情。”

“她好像不太乐意说，我刚才叫她过来洗把脸，她就说先出去透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刚才电影里不是说了么，沟通是互相理解的最好方式，有机会还是问问她吧……”

计绯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状态。

荀西丛被剧情牵引出来的情绪已经平复了，正在研究晚餐要去哪里吃，见状就有些好奇，“在想什么？”

计绯道：“大家好像会有个思维误区，觉得外向的人不容易孤独。”

荀西丛随口道：“因为大家都以为热情健谈朋友多就叫外向，实际上能说会道情商高的社交达人可能才是最内向的那个人，他们可以跟八百个人做朋友，但是永远更喜欢在家安静地呆着。”

内向的人注重内心世界的挖掘，外向的人注重外部世界的互动，前者不代表不擅长社交，后者不代表口齿伶俐有活力，而且极端内向和极端外向比较少见，大部分人都是同时具备内向和外向的特征，所以孤独不是内向者的专属状态，信息的偏差就会直接导致彼此无法理解，那么交再多的朋友、聊再多的天也避免不了孤独。

计绯感慨：“心理问题果然都是人际关系问题。”

沟通不当会出问题，不沟通也会出问题，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烦恼，但不是人人都有解决烦恼的能力。

荀西丛忽然想到什么，“老师，你知道网上有人在组队打卡康明荞他们的活动项目吗？”

计绯问：“情侣吗？”

荀西丛摇头，“不是。”

计绯：“？”

呃，总不能是看了这部电影，就跑去模仿康明荞和程望野的恋爱游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