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厦崩塌
作者:编剧小想 | 分类:科幻 | 字数:31.4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一章 起(1)漏拍
霍普城的霓虹总在夜里亮起,把漆黑的夜渲染得敞亮。
街道上错综复杂的灯牌、高楼上硕大的全息影屏、还有天空中漂浮的悬浮列车,无数彩色的灯光和屏幕像这个时代独有的漫天繁星,把一个个镶满机械铁皮的人们包裹在一个又一个由灯光组成的牢笼里。
拾二躲开灯红酒绿的街道,绕过搜查队的无人机,穿过泥泞潮湿的巷子,来到一家并不太繁华的酒吧面前。酒吧的大门关着,里面晃着摇曳的彩灯。
她此时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搭着一条破洞的短裤、背着一个用来装羽毛球拍的帆布背包。帆布包里裹着一把长若禾苗的刀。包不够深,刀柄被黑布裹着露在了包外。
“喂你说,我不会一进去就露馅儿吧?”
拾二把头贴在门口的玻璃上,试探着打量着酒吧里的场景。玻璃里面,是用亮片做成的门帘,恍恍惚惚,什么也看不清。酒吧的灯光透过玻璃,打在她富有少年感的脸上,把她湛蓝的瞳仁显得一片汪洋。
她留着一头短发,左耳旁扎着几条彩色线条的细辫子。侧耳后,三角形的led透着蓝色的渐变光,那是植入的通讯装置,通话时会泛起的颜色,像点亮了一颗冰蓝色的琥珀。
「你有做伪装吗?」
脑海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平静的声音,那是她的电子脑收到讯号后,直接传进神经的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很成熟冷静,像红酒一样浓郁深沉,跟拾二活泼直爽的声音截然不同。
“对哦,我忘了……哎哟撞我鼻子了,卧槽这货真高。”
还没等拾二说完话,酒吧门被拉开了,贴在门上的她梆的一声撞在了一个保安身上。
她揉揉鼻子抬头望去,那是一个高大壮硕的西装男。她个子在女生中还算高,可眼前西装男整整高她两个脑袋。打着领带、戴着墨镜、长着一脸横肉,像头灰熊一样把她拦在了门外,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有会员吗?”灰熊问。
“你们老板是我朋友。”
她拍了拍灰熊撞上她的那个大肚子,西服下,传来冰冷坚硬的实心金属声。她暗暗咋舌,怪不得撞得那么疼,这头灰熊脖子以下全是机械化的义体——是个不折不扣的改造人。
灰熊皱了皱眉头,视线看向她身后包裹的刀柄。
“你后面背的东西,拿出来。”
“早知道去买个深点的包的。”
拾二挠挠头,无奈地把背包翻过来打开。
「露馅儿了?」
“对。”
「……」
通讯那头,传来一阵沉默,被她掏包的杂乱声掩埋。
「那就打进去吧。」
随着女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拾二脑海中响起,霎时间锋芒出窍,借着酒吧蓝色的灯光,一斩凛冽的白刃像夜空中皎洁的月在灰熊的身上泛起涟漪。还没等灰熊反应过来,钢甲的身体已经被两刀切成了三瓣。随着刀痕的斜度,上身和头逐一从他巨大的身躯上滑落,栽倒在地上。
拾二借力俯身蹲地,手上明晃晃的,正是背包里那把出鞘的苗刀。她得意洋洋地俯视着地上不足她膝盖高的灰熊脑袋。
“嘿,这下你没我高了吧~”
灰熊的全身高度改造,就算现在被切成三瓣,只要没伤到不能义体化的大脑,也依然不影响他的生命。他满脸的横肉依然紧绷着,仿佛想把眼前的拾二活生生吞掉。
“好大的胆子,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敢来挑衅山口组,你是活腻了。”
酒吧的门被打开一条小缝,夜店的声音从缝隙里漫出来。灰熊的脑袋在地上嘶吼着,然而咆哮却被酒吧里喧闹的歌舞声淹没,只剩蓝色的霓虹映在拾二那张清澈酷飒的脸上。
“我拿了我的东西就走,不麻烦您介绍。”
说着,拾二把苗刀扛在肩上,一脚踹开灰熊圆滚滚的脑袋,推开门走进了酒吧的喧嚣中。
「给你说个坏消息。」
喧响的酒吧里,耳畔,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会是我走错店了吧?”
走进大门,掀开酒吧的帘子。眼前,是二十多个拿着武士刀,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恶狠狠地盯着她,跟门口那头灰熊一样。
「这是个陷阱,他们知道你要来,你赶紧离开那。」
“王筱,给你提个意见。下次这么重要的事咱们就把‘给你说个坏消息’这句前奏给省了好不好……”拾二露出苦笑,“…嗯,陷阱里那个馅儿呢?”
「什么馅?」女人一头雾水。
“‘心脏’确定还在吧?”
「心脏在那死胖子手里——2楼老板室。搜查队也还有5分钟到,你赶紧撤,我们再找机会。」
5分钟,2楼,老板室。拾二打量着眼前这群人,盘算着计划。
此时,酒吧里的众人已经抄起了武器步步逼向拾二,此情此景,像一只误打误撞的绵羊钻进了狼窝,刀出刀鞘的声音,像獠牙在齿间摩擦。酒吧的音响轰鸣着,把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与灯红酒绿的世界彻底隔绝。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5分钟够了,我还要亲自给那无赖捎句话呢。”
「别闹!」
“——想要拦住我,下次得再准备多点儿人。”
话音间,拾二手里的苗刀又散成一道光刃与众人相迎。劈撩削刺,修长的刀身在拾二手里如行云流水般顺滑,与无数把武士刀在酒吧的灯球下交相辉映。
「你小心。」
拾二的削刀劈中一个对手,两斩刀刃从右方向拾二斩来,拾二顺势抬手,刺向面前对手的同时用刀锷挡住右方的攻势;接着上步接横闷刀抵近两人,梆梆两膝直接将人震开,趁机退到酒吧门外。
酒吧门口有一条长长的玄关,再加上亮片的门帘和铸铁的外门能有所遮掩,拾二避开了侧面受敌的危险,守住外门一个个正面解决对手。
第一个人追出来,被她抢得先机削刀撇掉对手武器,迎推刺挡住第二个人攻击的同时制住第一人。第二人转势反刺,拾二左手带动转刃,按刀压下对方攻势,反刺对手檀中制住第二人。
此时第三人已经从门内窜出,一个正劈直冲面门而来。拾二横闷刀抵住攻势,对方刀刃下滑欲斩掉拾二的手指,被拾二顶退抵在门上,拨刀回转,反转刀势弹开刀刃斩向脖子。
门内不断涌出敌人,拾二夺来一把武士刀转出两轮刀花,换双手持刀招式大开大合,双刀舞成车轮刀网出来一个斩一个。最后只剩三人被拾二一个鹞子翻身躲过腰斩,右手武士刀锁住攻势,左手长刀攻下重劈三人腿部。
趁三人失去重心,拾二松开右手武士刀双手劈砍震翻一人,上前一膝顶退一人。此时最后一人已经调整好步态,以倭刀术正劈向拾二。拾二稳住气息,苗刀藏于腰间,眼见对手剑刃劈砍而来,侧身阴手拔刀格挡,快速切换双手持刀向下劈砍同时身体下潜。
只听摪的一声,瞬间火光四溅。随着这声铿锵的金属颤响,武士刀应声而断,不等对手震惊之余,拾二的苗刀已经指向了那人的咽喉。
最后的那个小弟眼见毫无转势,松开断刃拔腿就跑,拾二收刀回鞘,回望着满地咿咿呀呀或晕或伤的众人,一股得意感油然而生。
“你很厉害。”
“哦我都忘了你了。”拾二低头看了眼被他踢在角落里目睹了整场“屠杀”的灰熊脑袋。“不过这点我倒挺认同哈哈哈,我也觉得自己超厉害!”
“你这个水平,要是再在九龙区混个几年,一定是号人物。可惜……”灰熊脸上横肉里露出一丝轻蔑,“你没机会了。”
“二楼还有谁?”拾二意识到他话里有话。
“我劝你快逃吧,找个垃圾箱躲着能多活几天是几天。你已经死了,又何必非要死在今天?”
“我赶时间,不说就回头聊!”
拾二甩甩脑袋,不提醒她她都忘了,她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在这儿割草就割了三分钟,踩着人堆就往酒吧里翻。
一楼是大厅,酒吧的二楼是有些狭窄的过道。一间间磨砂玻璃隔出的包厢陈列在过道两侧把视野拉窄,透过玻璃的雾面,能看到全息影像的舞女围着包厢中央的钢管,像攀枝盛开的繁花般娇柔婀娜。
尽头处正是她的目的地老板室。
而此时通往老板室的路上,正有一女子身着锦鲤雕花长袍、暗漆荧光骷髅大花纹,背对着她站在过道的尽头,观赏着眼前的一幅画。过道里各种灯影的激光灯从头顶射在她身上,可她一动不动,好似一亭亭玉立的娟红花瓶供人瞻仰。
拾二一步步靠近女子,双手握在刀柄上。那幅画是一只蜘蛛,一串红宝石般的蛛眼看着眼前织网上幼小的虫豸,正欲大快朵颐。
“这幅画叫做《世界》,”听着拾二靠近的脚步声,女子反而先开口,“你觉得怎样。”
蛛网上,所有人都如同被黏住的虫子任人鱼肉。
“是嘛,我以为叫会叫《生活》呢。有空的时候欣赏欣赏倒好,不过现在我有点急,你要不先欣赏着,让我过去?”
“你没发现,”女子转过身来,随着她掀开衣角,长袍下六只拿着钢刃的机械臂和她脸上六只绿色的眼睛完全睁开,像一只巨大的人形蜘蛛矗立在拾二面前。“你和这幅画的处境有点像吗?”
问话间蜘蛛女右侧两把钢刃直接劈向拾二,拾二翻身跳开。轰的一声,先前的站位上,地面被钢刃切出两道平行的裂痕。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有个朋友手和腿都是义体,腿上还装了腿刀,我经常背地里笑她是只母螳螂。不过跟你比起来,我发现她还是挺像人的。”
拾二拔出苗刀飞身一个跳劈朝蜘蛛女砍了过去。还未劈到身上苗刀就被右侧三把刀刃锁住,左侧三刃或削、刺、撩三路砍向拾二,拾二连忙抽刀后退,再次跟蜘蛛女拉开距离。
“很荣幸我不用做你的朋友。”
话毕之间,过道后方降下铁栏,将拾二退路封死,拾二仿佛困兽般印证了蜘蛛女说的话——此时,她已是蜘蛛螯肢下挣扎的蠕虫。
拾二的苗刀虽长,但蜘蛛女左右各三刀可攻可守,人手不及机械手臂灵活力大,蜘蛛女能任凭其中三只手锁死拾二进攻的同时反攻,几乎毫无胜算。
“我记得蜘蛛不是八只眼睛吗?你是不是脸小了没装下?”
蜘蛛女六臂舞刀上前,拾二抵挡不及,被一记上撩击退数米,蜘蛛女立即滑步上前追击。拾二一记拦腰刀被对方躲过,反而拔击砍来,拾二转右独立势挂刀挡开,不料蜘蛛女回刀从内侧攻击。
刹那间,拾二趁此机会迎推刺挡住蜘蛛女两方进攻成功刺穿右上机械臂再次将两人拉开。
“……还有八条腿——你六只手,两条腿,这倒对得上。不过这下少了一只了。”
蜘蛛女看了看被拾二刺穿的义体,那只手因为短路而火星四溅,很快就停止了运转。
“废了这一只手臂我还有五只。”蜘蛛女六只眼睛看向拾二,眼神里充满了对猎物的悲悯,“但我不知道,你的身体还能撑住我多少次进攻。”
“呼……脖子和肩很近了,下次我能刺中你脖子。”
拾二右手捂着肚子有些狼狈地半蹲着,原来,拾二刚才为了这刀能刺中,防守出了空档,小腹被蜘蛛女左下的刀刃划伤。
“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蜘蛛女上前五手连砍压制拾二退路逼向铁栏,拾二无处发力只能朝着包厢门外的通道侧移避开正面锋芒,借力绕至蜘蛛女身后趁机一斩,再次斩断右侧手臂。
“你看,我也不是非要受伤对不对?”
一时间连失两只右臂让蜘蛛女怒意上头,趁着蜘蛛女身位还未转过来拾二继续进攻,在假意刺出一刀被挡后立刻转身,刀柄上举,左右手同时握持刀身改为横闷刀势回身挡下蜘蛛女的刀刃。在二人靠近一霎,拾二再次回身右手反手握柄,左手反握刀身快速斩向蜘蛛女。
在如此近距离的连斩压制下,没想到蜘蛛女再次用左手三刃锁住了拾二的苗刀,仅剩的右手已经把刀刃高高举起打算给拾二致命一击。
“这下,轮到我卸你的手了。”蜘蛛女冷言。
两人已贴身,苗刀跟拾二等身长不易收刀,被近身锁死。要么拾二弃刀撤退,后续只能徒手对抗;要么挨下这一记劈砍或将丧命,已经别无二选。看到蜘蛛女那六只眼睛的脸上丑陋得如同大地皲裂的笑容,拾二反倒是笑了。
“哈哈哈哈,你还真上当呀?”
她笑出了声,笑得那么自信,就好像被逼上绝路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对手一样。
不,不对。
蜘蛛女迟疑了,她觉得好像有哪里想漏了,但她始终想不通还哪有翻盘的机会。
拾二唯一的攻击手段——那把苗刀,被她锁得死死的,就算她放开苗刀给她几拳也不可能让事态有任何转变,在场她也抽不出其他武器来了,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没有其他武器,没有其他武器……
她突然看向她那两只因短路而报废的右臂,那两只右臂早已不受控制颓然耷拉着,可手臂上却依然紧紧握着两把钢刃。
糟了!
蜘蛛女意识到了什么,右臂立即挥刀斩向拾二咽喉。
“晚了!”
铛!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如此近的距离,那本该握在她报废右臂上的两把钢刃已经夺到了拾二手里,一把挡开了她致命的劈砍,另一把插进了她脖颈的电路枢纽。
透过生物皮肤的电信号传导,她能感受到一股冰凉撕裂她脖颈的组织,穿透她的电缆,贯穿机械骨骼。墨蓝色的机油从咽喉处喷涌而出,溅在了拾二那张飒爽的脸上。
“你这虫子也真有文化,肚子里装的都是墨水。”
蜘蛛女的脑袋瞬间火花四溅,随着脑袋的宕机,整个蜘蛛身体也失去了能量供给,像一层蝉的蜕壳般僵在了最后一个动作上。
“我刚才还忘问你了。这幅画,就这个蜘蛛,”拾二从蜘蛛女身子底下爬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会是为了你那段无聊的开场白特意挂在这儿的吧?”
拾二顿了顿,蜘蛛女的声卡失去连接,并没有回答。
“那你们也太无聊了。”
「怎么样,找到心脏了吗?」
耳畔,再次传来了浓郁的女声。
“哦,你还在啊,我以为挂了。”
「怎么,母螳螂没有耳朵?」
“呃,误会误会。”拾二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母螳螂不是说的你,你说哪有像你那么又纯又欲又清高的螳螂。”
「说正事,搜查队已经围过来了。拿到心脏就走,别磨叽,知道吗?」
“没问题,我马上带回来。”
没等说完,拾二扭开了老板室的门,她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个做梦也想把他大卸八块的胖子。看到胖子的瞬间,本还在插科打诨的她脸突然就沉了下来。
胖子正穿着大白褂,拿着手术刀从旁边病床隔帘探出身子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医用手套,同时也溅在了他的脸和眼镜上。
“哟,你来了?比我想得要早,坐吧。”
胖子招呼着她,继续说。
“本来以为你跟我收下那群吃白饭的畜生一样,没想到同为畜生,你倒是让我有些另眼相看。你叫拾二对吧?”
血液在他的镜片上干涸结痂。这里虽然称之为办公室,但同样也是这个胖子的手术室。拾二并没有搭理他,捂了捂肚子上的伤口,随手拿起旁边一卷绷带给自己包上。
“心脏给我。”拾二说。
胖子笑了一声,从桌下拿出一个大型的密封箱放在桌上,随着箱盖打开,箱内冰蓝色的灯光亮起。在被水雾缭绕的中央,已然是颗义体心脏。心脏在箱内有规律地抽动着,像呼吸一样带着内脏震颤的声音,期盼着能在另一个人的胸腔中汹涌跳动。
拾二伸手便去拿箱子。胖子再次把箱子扣上拉回桌下,拾二抓了个空。
“我还没说条件呢。”
胖子透过那干涸血液的镜片,直视着拾二继续说。
“现在呢,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把心脏拿走,但是从今晚开始,你将面对的是山口组的追杀。或许你挺有实力,能躲过一两次,但只要你失误一次你的命也就没了。这个选择总归不太划算;
“另一个选择,跟着我做事,你也能把心脏拿走。你明白的,像我这人仇家多,需要点有能耐的人。只要你跟我干,这些小事我便不会再计较,而且有了山口组和红源会社的庇护,你在这座城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收入和权力可不是当个酒吧的服务生能比你。”
拾二的眼神再次停在了胖子的身上,胖子一脸微笑地看着她,似乎还等着听她的答复。只是那本被拾二忽视掉的满脸的血迹,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
“我已经付过钱了,你却杀了我们一个姑娘。”
她不知道为何,当他看到这个胖子的时候,脑海里另一个女孩死亡前受到的戏谑与欺凌一幕幕不断地放映在她眼前。那个姑娘是她的朋友,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也因为她自己,姑娘已经不在了。
“聊那个就没意思了,咱们还是现实点,谈谈今天的买卖。”
胖子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可随即,她听到了第三个人薄弱的呼吸声,随着寂静的房间里被不断放大。
“屋里还有别人?”拾二质问。
而眼前,只有侧面有一个手术布帘被拉着可能会藏人。她想起刚进来时胖子正拿着手术刀从医用隔帘后走出来,好像正在做什么手术。
拾二走过去,拉开隔帘。
“唉。”
「怎么了?」
脑中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拾二眼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昏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旁边的担架上放着一个血淋淋的新鲜义体胃。
这个小姑娘她认识,就在她回家的那条街上,小姑娘帮着她母亲打理铺子,她总是起得最早的那一个,每每凌晨拾二回家路上都能看见她在把水烧开、撑着汗津津的小脸在扫地。
“是街上卖云吞那家的小女孩,之前被查出胃癌后换了个义体胃……看来这些家伙想抢来卖,把她的胃给切了出来。”
拾二看向胖子,胖子无所谓地耸耸肩。
“今天刚到手的货,你知道汉阳街那个暴发户吗?说来也好笑,他家女儿每次吃鹅肝闹肚子,觉得是胃不好要换一个,可是她非要明天就做手术,因为后天她就环球旅游去了。你说她蠢不蠢,消化是一整个系统,肠子吸收不了,光换胃能有啥用?
“不过吧,她爱换就换,给钱什么都好办,只可惜这种匹配的义体胃哪造得到那么快?还好会社那边卖的义体都有记录,费了点力气才抓到这个贱民,没在会社和搜查队注册过公民身份,死了也没人管。今晚上加了个班把胃给准备好了。二手就二手,反正这些有钱人义体换得快,用不到几天。”
拾二看着眼前因失血而濒临休克的小姑娘,明明都是家里的掌心肉。从小得了癌症就已经够不幸,没想到好不容易凑钱换了义体,就因为别人家的女儿嫌自己的胃太差,竟然就要活生生地把她的义体给挖出来。
“你把胃给取了,她怎么办。”拾二说。
“扔楼下垃圾箱就行了,每天晚上有人收,不碍事。”
“她还活着……”
“活不了多久,你看,血已经快流光了。”
胖子没听懂。
“你杀这么多人,就不怕被制裁么?”
“你们这些贱民的想法真有意思,”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和拾二的生活环境差距太大了,在他眼里的常识拾二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索性他今天心情好,愿意跟拾二做做科普。
“谁制裁我,搜查队?你以为搜查队那么多装备那么大的开销是谁供着的?你以为霍普城搜查队真跟那些国家的警察是一样的?那你也太幼稚了吧。”
他拍了拍那颗义体心脏,心脏透过箱体的玻璃透出弱蓝色的光。
“这个城市就像一条生命,钱是这个城市的血液,作为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最赚钱的产业,山口一家就是这个城市的心脏。打个生物上的比方,搜查队就是身体里的白细胞。白细胞是用来摧毁像你们这样对这个城市毫无贡献只知道索取的寄生虫的,它保护的可是心脏,你不会以为白细胞会把心脏给杀死吧?”
他凑近拾二。
“或者说,像我杀几个像你们这样寄生虫,又怎么了?是,我知道,搜查队也会抓山口家的人,不过那些都是演给你们这些幻想人人平等、天子与庶民同罪的人看的,这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你不会连这都信吧?”
拾二沉默了,她看着那个垂死在手术台上的女孩,随着时间流逝心脏的跳动越发孱弱。
“喂,咋,吓傻了?”
胖子看着愣不出声的拾二,上去想拍拍她的肩膀。手还没挨着拾二,就被猛地一抽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拾二一脚踩在他满脸的横肉上,冰冷的刀锋贴上他的脖颈。
“搜查队杀不了你,我能。”
“哈哈哈哈!”
可是,即使是这样,胖子依然没有半点畏惧,他反而笑了,笑得既得意又猖狂。
“你笑什么?”
“怎么,觉得我可恶?想杀我给你那些小妮子报仇?”
他的笑肆意猖獗。
“够了吧,你才不敢。你知道杀了我的后果。”
“我是山口家的人,只要我死了,山口组和会社会用上所有的科技抓到与你相关的所有人,不论是你的亲人家人、还是酒吧里那些小姐妹,我们会让他们死得足够难看。只要是人就还会有羁绊,只要你还在乎别的人,你就不敢动我。”
那是片刻的沉默,随着这段沉默的湮灭,拾二终于还是放下了刀,任凭着胖子那个笑容在他的横肉的越来越肆意妄为。
还没等他笑两声,拾二一个拳头砸在他脸上。
胖子先是愣了愣,接着,两拳,三拳,四拳。
无数地拳头落在那张摊散的脸上,直到胖子连呻吟也呻吟不出,直到胖子眼眶和嘴里满是血水,直到指关节的酸胀再也无法忽视,拾二终于停下了拳头, 塌坐在地上。
他说对了,拾二不敢杀他。她可以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可是她没法不在乎她心里的那些人。
「怎么了?」
“没什么,揍了那个人渣一顿。那个小姑娘还没死,我们得救她。”
「她现在情况怎样?」
“有呼吸,但她义体改造程度不高,失血过多,可能需要马上做手术把义体装回去。迷你舱你叫来了吗?”
「就停在老板室的窗口。」
窗外白色的照明灯亮起,那是计划里供她逃跑用的小型飞车,用特殊材质加体积狭小,能躲过搜查队的监视雷达。
“那行,我把这姑娘和心脏带回来。”
「迷你舱只够坐一个人。」
“那先把心脏和她送过来,你是医生,你知道怎么救她。”
「那你怎么办?」
“先送完她我再坐迷你舱回来。”
「拾二,来不及了!搜查队已经到楼下了。」
“没事,救人要紧。”
说着,拾二把女孩的伤口用生物凝胶封住,用床单裹好抱起,和心脏一起放进了迷你舱。
“我要切断连线了,要是搜查队抓到我可能顺着通讯查到你,”拾二踩在窗台上看着迷你舱远去,最终消失在浩渺绚丽的高楼群中,“喂王筱,如果我被抓了的话,小紫就靠你了。”
说完,她掐断了通讯隐匿掉,独自望向窗外。窗外已是深夜,又下起了细雨,众人打着透明的伞在路上行走着,伞杆亮着五彩的光。把这个拥挤的城市,显得斑斓又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