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淼淼愕然：“这事你提前没计算好吗？你之前不是说释放冰川的问题能控制吗？”

大野：“我之前很多部件被高温给弄残了，这阶段修修补补的才好起来，我当时那个状态做的决策确实有很多漏洞。”

金淼淼：“难怪怎么感觉这些时间越发喘不上来气，我原先只是以为是人太多闹的。结果还真缺氧了……幸好，我们沿途救了很多植物回来，如果让城里这些植物繁殖多些，是不是能解决问题？”

大野摇头：“来不及，氧气消耗得太快了。如果只是几百人几千人的用氧量那还好说，一亿三千万人口，每天最少要五千七百升氧气。我这阶段已经把能用的氧气发生器全拿出来了，等水质完全清澈，还可以通过电解水来缓解。但……”

金淼淼：“但反正人类是怎么着也没办法回到以前自由自在的样子了呗？”

大野无奈地看着远方，微微点头：“得一直待在这浮空城里。”

……

晚上，金淼淼回到葛丽华家中，一家四口在拥挤的房间内摆上桌子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宋和郭大叔洗碗，金淼淼和葛丽华出门遛弯。

人挤人的街头，行动并不便利，这要是放在以前，绝对有无数人已经遭到摸包儿的毒手。

现在虽然大家都挤在浮空城里，但施行的法律依然是大野指定的那一套，施行监督的也依然是遍布各处的监听监视设备，社会的底线被牢牢守着，没人敢轻易动手挑战。

母女俩在人群里被推搡着向前走，这是她们俩最近找到的“新玩法”，不设任何目的地被人群推着走，看最终会被推向什么地方。

葛丽华：“如果能回到地面上，这一切就都很完美了。”

金淼淼挑挑眉：“地面上可就享受不了这‘推拿服务’了。”

葛丽华哈哈笑起来：“那你自己留在这享受吧！”

金淼淼：“大家都想回归那种天大地大任我行的生活啊。”

葛丽华：“当然了，这是生物的天性。小动物们不也都渴望自由自在吗？”

天空一群白鸽从她们头上略过。

金淼淼知道，它们也在巴巴地等着打开护盾，重新飞向无垠天际。

金淼淼看向天空，突然说道：“妈妈，你曾经说过，你找到了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理想和目标，如果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会遇到危险、甚至付出生命，你也能接受，因为这是选择的代价。”

葛丽华看向金淼淼，没有说话。

金淼淼收回望着天空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继续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妈妈，你会怪我吗？”

葛丽华突然紧张起来，抓着金淼淼：“遇到什么事了？还有坏人吗？”

金淼淼：“没有，我就是这么一问。”

葛丽华狐疑地看着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金淼淼：“就是……就是你女儿心怀天下呗，就是你女儿无私无畏呗！”

葛丽华刮了一下她鼻子，道：“这样的话可千万别随便说！当时我可确实是抱着为了萧氏的平民去拼命的决心。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嫡系什么平民了，大家日子都过得差不多，没谁压榨谁，这也不用再拼命了啊。”

金淼淼：“我就是说如果。万一必须要我做出牺牲，才能换回人类正常的生活，回归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我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和郭大叔会怪我吗？”

她很认真地盯着葛丽华的眼睛。

葛丽华眼中泛起泪花，她鼻头越来越红，嘴唇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金淼淼：“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不要怪我好吗？请以我为傲。你女儿是个无私奉献的好人。”

葛丽华哇的一声哭起来，死死抱住金淼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不，不要无私奉献，你就好好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可是她说不出来，因为当初面临生死危机时她自己的选择也和今日的淼淼一样。

她想说“去吧，孩子，去实现你的理想，去做真正有益于人类的事情”，可她也说不出来，因为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浇灌了无数心血才带大的骨肉，是她曾经灰暗人生里的一抹光。

葛丽华抱着金淼淼，把头埋在她肩窝，哭得伤心。

拥挤的街头，母女俩就这么搂着，哭着，任由人潮推搡着。

……

把葛丽华送回家，金淼淼回到自己家。

此时，宋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了。

宋：“你们母女俩可真有话聊，天都快亮了！”

金淼淼白了他一眼，道：“哪里这么夸张？这才十点半。你家的天亮是在夜里十一点啊？”

宋：“嗯呐，我的天亮想设置成几点就几点，我的系统我定义，略略略！”

金淼淼一个飞扑上前，把宋撞得滚到地上。

宋：“你个毒妇！”

两人在狭窄的地上扭打一番，扭着打着，又滚回了床上……

酣战后，金淼淼一手撑起脑袋，侧身靠着宋，另一只手在他额前与鼻头间轻轻画着线，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鼻子？”

宋抓住她的手，笑道：“羡慕不？给你也安一个？”

金淼淼哈哈大笑起来：“那你做个长我这样的仿生人吧，在她身上试试看效果。”

宋一把搂过金淼淼：“不了，你就很好了，不要什么仿生人。”

金淼淼：“你还是做一个吧，以后我要是不在了，总还能有个人陪你。”

宋拒绝道：“不，你要是敢抛下我，那我就把自己格式化。”

金淼淼拍了他一下：“这不行，你还要帮我照顾我妈还有郭大叔呢！”

宋皱眉：“这不是玩笑话么？你怎么这么当真！”

金淼淼：“那如果是真的呢？”

宋坐起身来：“什么意思？”

金淼淼：“如果我真的必须走呢？”

宋：“走去哪？我跟你一起。”

金淼淼叹了口气：“其他事行，这件事，恐怕只能我自己来。大野说了，现在赛博大陆的自然氧气量快告罄了，以后人类只能一直生活在浮空城里，呼吸工业生产的氧气。我想，如果让这一亿多人一直挤在小小浮空城里，早晚一天会出事，而且，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人类应该过的。如果我能重新让赛博大陆布满植物，这样，人类也就能重新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宋：“所以，你打算像佐罗和萧以杰那样……？”

金淼淼点点头。

宋：“没有其他办法嘛？我们把浮空城里的植物养大、养多，总有一天能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金淼淼：“浮空城里的植物种类太少，而且数量也太少，把他们繁殖开至少需要几十年时间。现在这种人口密度，不用一年就会出大事，人类根本等不了这么久了。我跟大野商量过这个方案，它说不行，来不及。”

宋：“我不管。它爱行不行的，我不答应。”

金淼淼：“喂，你们都是人工智能，能不能在格局上互相看齐一下！”

宋：“不能！它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统领人类走向发展的。我不一样，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你，你的健康、你的幸福、你的长久。我不能接受你牺牲自己去换取他人的幸福生活。”

金淼淼：“可如果我不这么做，眼看人类在狭窄浮空城里把文明推向毁灭，我会难过自责一辈子。”

宋：“那你抛下我，抛下你妈，你难道不会自责难过？”

金淼淼：“我会难过，但是我知道，我妈能照顾好自己，郭大叔能让我妈幸福，你也能照顾好自己。”

宋：“我不能。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金淼淼：“我会留下一个仿生人版本的自己，还会继续陪着你。”

宋：“我不接受。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关闭我自己。”它突然抱住金淼淼。

金淼淼也抱住它，轻声道：“我知道你是理解我的，你知道我必须要这么做，你只是在闹脾气。”

宋紧紧地搂住她，一言不发。

许久许久后，宋才缓缓开口：“我希望你知道，永远有人珍视你，爱你。我可以接受你的选择，但也请你接受我的选择，好吗？”

金淼淼看向他的双眼，缓缓点头……

第二日，清晨。

金淼淼在宋的陪伴下，走出浮空城。

城外氧气稀薄，但却第一次露出了太阳，那是人们期盼了许久才又重新见到的太阳！

明媚阳光下，金淼淼踏着虚空，一步步走上高空。

她俯身，看向浮空城中的亲人朋友，微笑着挥了挥手。

“今天就和大家说再见了！希望自此以后，人类能活得平和、活得自在，希望这片天空永远明媚、这片土地永远生机勃勃、这片海洋永远清澈湛蓝，希望人类与自然能永远和谐长存。”

说完，金淼淼周身散出金色光芒，她由实体渐渐变成虚影，金光像蒲公英一般飘向赛博大陆的每个角落，幻化成亿万植物、幻化成亿万蓝藻，生根、发芽，将绿意遍染整个星球。

清新的氧气随着金光的不断扩散变得越来越充盈。

唯一站在护盾外的宋轻轻吸入一口空气，对大野道：“打开护盾吧，人类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