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明帝望着万家灯火沉默了许久，那只扶着栏杆的手，关节泛着白。

“神医私下里与朕说过，皇后能活命已是万幸，病痛不可避免。玄智大师，还是罢了。”

赵承渊目光从庆明帝的手上移开，“皇兄在襄平府前后待了两三年, 想必是与玄智大师熟识，该知道他那起死回生的本事。尤其是他的针灸之术，可谓登峰造极。就像忠国公世子心窍堵塞，大师为他针灸之后，他当即就清明许多。皇兄试一下，说不得能有意外之喜。”

庆明帝倏而从栏杆上撤了手，转过身将那灯火和热闹挡在身后, 他的语气坚定，“不必。”

赵承渊没有再劝，拿着酒杯浅酌，眸光幽沉。

——

没了庆明帝和晋王震慑，五皇子六皇子便坐不住了，他俩凑到陈衡戈身边，撺掇着他出去玩。

陈衡戈心里直痒痒，眼巴巴看向身边的韩攸宁，“我们就在殿门口玩。”

韩攸宁心疼六哥，他在兔子洞里呆了一年多，心比天宽的他在那逼仄阴暗的地下没憋出心理疾病来就不错了。

她起身，“走，我陪你们。”

陈衡戈咧嘴一笑，随即仰着下巴得意地看向五皇子六皇子，“我说什么我姐都答应。”

五皇子六皇子露出崇拜加艳羡的目光，“七舅真厉害！”

五皇子六皇子见状，心下细细做了思考，父皇很赞赏七舅，那么七舅如此做定然是对的，他们跟着做也不会错。于是，二人也加入陈衡戈，追着小太监跑, 吓得小太监边跑边连连求饶。

这药丸是进宫前备下的，他们三人每人都随身携带了两粒。赵承渊在襄平府时，利用间隙寻到无敌道长，将他刚刚炼制出来的十二粒药丸拿走了十粒，总共只花了一百两银子，比他那徒弟苏柏便宜了不是一星半点。

有小太监在那里燃放烟花爆竹，为宫宴添喜气，三个孩子被吸引，凑上去讨要。

赵湘儿只觉腹部绞痛，天旋地转，她努力地睁开眼，“是谁要害我……”

韩攸宁慌忙扶住她，坐在地上将她搂在怀里。

这烟花爆竹皆是是火药所制，中间有根引线，用香点燃引线，不出三个数就会或烟花绚烂或爆炸。若是人没来得及跑开，或是操作不当，很容易被其所伤。自有了这火药制的烟花爆竹，每年过年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尖锐的刀剑出鞘声，整齐急促的脚步声，将嘈杂的人生湮没。

赵湘儿听陈衡戈说过他的身世，外室生养，后又乞讨了好几个月，身世颇为可怜。她听了哭了好一会。

“进殿保护太后！”

侍卫指着旁边一条小道，粗哑着嗓子道，“回王妃，他们方才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韩攸宁迅速拿出来一颗丸药，塞到赵湘儿口中，低声道，“湘儿别怕，咽下去，你不会有事。”

“湘儿！”

血不停地往外流，赵湘儿意识逐渐模糊，她听话地和着血努力吞咽。

御林军侍卫迅速行动，将附近围了起来，刘副统领高声呼喊，“禁严！护驾！”

赵湘儿吃着福桔，溜达着出来。

韩攸宁心沉了下去，声东击西！

赵湘儿中毒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方才那些围上去挡住她视线的宫人，其中不知有多少是胡明珠指使的！

可周围密不透风的人墙，她哪里看得到什么！

恰好成郡王妃挤了进来，大惊失色，“湘儿！”

她的话越来越支离破碎，最后昏死过去。

韩攸宁道，“七弟长于市井，不比宫墙里的孩子，处处讲规矩。”

她说着话，黑血从嘴角缓缓流出，她身子一晃，往地上栽去。

韩攸宁将赵湘儿交给她，附耳低声快速地交代道，“湘儿中毒了，我已经给她吃了解毒药丸，王嫂一定盯好了，莫要让那药吐出来！”

小太监怕伤着贵人，不敢给他们。

赵湘儿脸儿一红，将一瓣橘子往韩攸宁嘴里塞，“皇婶还是吃橘子吧！”

陈衡戈神气地背着小手，迈着八字步往外走, 五皇子六皇子跟在后面，跟小尾巴一般。

成郡王劫后余生，对陆老夫人松口了。

韩攸宁叮嘱完，便迅速起身，推开拥挤的人群，外面哪里还有陈衡戈和两个皇子的影子！

她冲到附近一个侍卫身边，“可见着五皇子六皇子和陈七公子了？”

那两个嬷嬷都已经四五十岁，哪里跟得上孩子的腿脚？若是胡明珠要做什么，可是轻而易举！

韩攸宁抬脚往侍卫指的方向跑，那侍卫说了句“卑职护送王妃”，便跟了上。

福橘有毒！

“加派人保护皇上！”

韩攸宁无奈摇头, 六哥分明是将他在襄平府的那一套拿出来了，到哪里都要当老大。

她靠在韩攸宁怀中，闭着眼断断续续地说话，“七皇婶……我要死了……陆凛……让他别难过……”

她喟叹道，“不讲规矩也挺好，太讲规矩的活着累。”

很快有人发现这边的状况，宫人，宗亲，都围了上来，有呼喊声，有尖叫声，很是糟乱。

陈衡戈哪里肯罢休，追着小太监讨要。

陆老夫人当天就抬着聘礼去了成郡王府，光那大雁，足足抬去八对。

成郡王妃一愣，继而明白韩攸宁的意思，她要防备的不是湘儿自己吐，而是旁人！

而陆凛，只象征性地反抗了两句，便丢给祖母一句“唉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三个孩子在大殿前的空地上玩，韩攸宁站在庑廊下看，视线始终不离开陈衡戈。

她问侍卫，“可有人跟着？”

“有两位皇子身边的嬷嬷跟着。”

韩攸宁脸色骤变，伸手将橘子打落地上。

“有七舅在，五皇子六皇子看着都比以往活泼了，以往这种事他们俩可从不会往前凑。”

赵湘儿嘟着嘴抱怨，“我的手刚刚用湿帕子擦过了，又不脏……”

韩攸宁睨她，“湘儿这话说得好，可见是在议亲的人了。”

韩攸宁心忽地一沉，抬眼去寻陈衡戈。

韩攸宁脚步忽而一顿，万一他是否也是胡明珠安排……

她回头审视地看向他。

此时静下心来，便发现这侍卫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

“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