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陈蔓除了在殿中调制熏香，便是算着庆明帝下朝的时辰，提前两刻钟便立在宫门口等着。

虽只是踏出宫门这么一小步，可对她来说，却是来之不易。

她在坤宁宫十七年，也没得这份自由。

虽说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可她还是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这坤宁宫外的天，比宫内的都要更蓝一些。

而皇后出了宫门的消息，也在宫墙内外悄悄传开。

王贵妃在榻上拨弄着熏炉里的熏香，听到这个消息，眉头敛皱。

皇上竟容她出来？

她问打探消息的林公公，“皇上这几日如何？”

林公公：“回娘娘, 听说皇上心绪颇佳, 今日甚至还解了太后娘娘的禁足。现下慈宁宫正热闹着呢。”

王贵妃放下银香勺，不知在想什么。

林公公打量着王贵妃神色, “娘娘许久未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您要不要……”

吴俭进殿禀道，“禀太后娘娘，禀皇上，太子殿下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听说皇上和皇后也在，便说不进来了，只在外面行了礼。”

陈蔓怔怔看着王贵妃。

她身上的香气……

王贵妃似乎知晓她是谁。

王贵妃又靠近了她一些，挑衅地冷笑，“打听得还挺清楚，那你肯定也就知道，皇上在潜邸时我是正妃了。”

陈蔓垂眸喝茶，心底那股揪心的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她就安心了，再无牵挂了。

眼看着王贵妃目光冷冰冰地扫了过来，林公公忙停了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各自行礼之后，王贵妃在王太后下首坐下。

都是骨肉至亲，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王贵妃收回目光，垂眸看了眼压襟上的镂空金香球，起身下榻，“你说得对，本宫是许久不曾给姑母请安了。”

陈蔓的怔楞不过是一瞬，她问道，“姐姐可是王贵妃？我听麦冬说起过。”

王贵妃手肘支在步辇扶手上，皱着眉，眼中是隐藏不住的忧虑。

她倒是遇到了太子来给太后请安。

“是。谢母后关怀。”

只是他们母子二人，无甚要说的罢了。

王贵妃又看了陈蔓一眼，坐到对面贤妃的上首。

陈蔓嫁给韩钧后，知晓他常年用香丸，而药堂里配置的又着实说不上好，便亲手为他调制了一款香丸，驱虫避毒。

去慈宁宫的路上, 王贵妃特意选了那条能望到坤宁宫的道, 在经过那条宫道的路口时, 她让宫人停了下来。

王贵妃坐直了身子，看向殿门口。

王贵妃一向对她不喜，不管是之前她是定国公夫人时，还是她入宫后。可此时，王贵妃的眼神，却让她心底一动。

庆明帝眼眸锐利，不喜地扫了王贵妃一眼，“坐下去吧。”

他道，“朕知道了，没什么事便让她退下吧。”

王贵妃拿茶盖轻轻拨动着茶水，淡声道，“姑母说的什么话。”

王贵妃身上的香气，虽被别的熏香掩盖了一些，可她嗅觉敏感能闻得出来，那是国公爷用的香丸的香气。

王太后尚未从王采丹被挫骨扬灰的悲痛中走出来，她捏着眉头，淡瞥王贵妃一眼，“哀家还以为你不会来。”

妃嫔虽到的齐全，可大家都知王太后心绪不佳，谁也不敢此时来抖机灵凑趣儿。是以殿内安静得很，个个低着头喝茶吃点心。

坤宁宫门口依然是守着两个侍卫。

丁皇后抢了原本该属于王贵妃的皇后之位，王贵妃一直记恨着呢，久居后宫的老人儿都是清楚的。

国公爷还活着，她的一双儿女，应也好好的。

他们活着就好。

这么多年来，王贵妃身上佩戴的香丸她很熟悉，从来没有换过。今日怎地就换了呢？

吴俭堆着笑，对王贵妃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寻您有事。”

虽如此说，王贵妃还是起身，懒懒施礼，离开大殿。

慈宁宫。

第二日，王贵妃又早早地来了慈宁宫。

两人靠得很近，那香气更浓郁清晰了，陈蔓甚至可以确定，那香气是来自王贵妃衣襟上的镂空熏香球。

庆明帝看向门外。

殿门推开，庆明帝与陈蔓并肩而入。

“寻本宫有何事。”

娘娘也是怪了，二十多年来，对王家的兄长不亲近，对太后娘娘也不亲近。

这是因着皇后要在那里望夫, 庆明帝特意为她备的吧。听林公公说，这花海里还要摆一张宽大舒适的圈椅，唯恐皇后累着。

王太后哪里敢不给皇后面子，她颔首道，“皇后一向是孝顺的。只是伱大病初愈，不必讲这些虚礼，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理。”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 宫门口摆着的花儿更多了，远远地便能看见它们开得有多热闹。

二人请安，庆明帝牵着陈蔓的手走到王太后的下首。那里原本坐着的是王贵妃，此时她已经起身让出位子。

王贵妃对着陈蔓敷衍地福礼，言语间带着一贯的讥诮，“皇后娘娘来了，我便让位。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她看着殿门口，一直等到众人都散了，也没见着陈蔓出现。

庆明帝看了殿外一眼，赵宸站在慈宁宫院中的花园旁，负手欣赏着花园里的景致。

“走吧。”

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就在王贵妃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有宫女推门来禀报, “禀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来了。”

放眼全皇宫，也就王贵妃敢在皇上皇后面前如此放肆。

陈蔓看着王贵妃那双深深看着她的眼。

这香丸还存世，是不是说明，国公爷还好好活着？

庆明帝颇满意他如此懂分寸，并未径直进入大殿。

陈蔓坐到庆明帝身边，庆明帝方转头对王太后道，“皇后虽忘了以往的事，却还记得孝道，说要来给您请安。”

吴俭不着痕迹地站在庆明帝身后，附耳低语，“太子殿下知晓贵妃娘娘脾气直爽，怕她冲撞了皇后。皇后病体初愈……”

庆明帝颔首。

王贵妃走到赵宸花园旁，与赵宸隔着几步远，淡声道，“本宫不知，你寻本宫能有何事。”

赵宸施礼，“母妃，还是回翊坤宫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