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似乎所有人都在安眠。

盛言菱更是睡得沉得很，连身边鸭蛋偷偷凑过来挨着她都不知道。

但有人却一直不敢睡去。

狗蛋看着睡得没心没肺的弟弟，再看了眼堂屋另一边房间，忍不住叹了口气，后娘是不是真的要卖了鸭蛋？

不是的话，怎么突然对鸭蛋这么好了？

可是的话，她怎么还不行动？他都等了好久了，再不行动，都要睡过去了！

最终狗蛋还是忍不住，他想睡觉，又无法放下鸭蛋，于是偷偷摸摸来到对面的房门口，试探的敲了敲门，压低声喊：“鸭蛋！”

鸭蛋睡得正舒服。

好久没那么舒服了。

头发洗了，澡也洗了，衣服是新的，软乎乎的，还盖着薄薄的被子，简直是梦中的生活。

直到隐约听见哥哥的声音？

咦？哥哥不在她旁边吗？

鸭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睡得沉沉的女人，想起来了，她跟后娘睡的。

她咧嘴一笑，轻手轻脚的趴下床，对门外还在叫自己的哥哥说：“怎么啦？”

狗蛋小声道：“你出来吧。”

“不要！”鸭蛋迅速摇头。

狗蛋急了：“你之前都跟我睡的，凭什么不出来？”

鸭蛋小脸红了红，有些心虚，可她就是不想离开，她喜欢今天的后娘，于是眼珠子一转，小声道：“娘这边干净，还香香的，你那边臭，我不要。”

狗蛋：“！”

小少年那一颗心，直接碎得稀巴烂，妹妹居然说他那边臭！

他气急了，真想直接走了，可万一他走了，后娘就趁着他睡着卖了妹妹怎么办？他又哄：“好鸭蛋，你过来，哥哥以后有糖都给你吃。”

鸭蛋嘴巴一撅：“不要，我要睡了。”

说完她重新爬回床上。

之后狗蛋怎么叫，她都不理，小孩子没那么多烦恼，说睡就真的睡，也不在乎噪音。

狗蛋蹲得腿都酸了，也没成，干脆咬咬牙，拖着被子跑到门口，在门口躺着，这样后娘一出来，他就知道了！

这样她肯定不敢卖了鸭蛋！

——

天亮了。

村子里的人在天蒙蒙亮时就开始活动了，虽然部分地区已经开始农田到户，但这边还有，大家都还是集体上工，集体下工，靠工分吃饭。

早早的，要上工的起来上工，好不热闹。

狗蛋昨晚提醒吊胆一晚上，忽然被院子外的敲门声惊醒，懵了懵，发现背后的门居然半点没开的迹象。

狗蛋：……

所以他这么折腾一晚上，有啥意思？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狗蛋也懒得细想了，飞快跑出去开门，等看见人，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姥姥、姥爷……”

“哎！”盛家父母齐刷刷应声，笑呵呵的，他们放下一路扛过来的大包小包，抹了把汗，问：“你们娘呢？”

狗蛋：“还没起来呢。”

“咋还在睡？都几点钟了！”盛家父母有些不高兴，赶紧进屋，一进去，就看见闺女门口那脏兮兮的被子，眼皮一跳。

盛言菱也听见动静打开门。

就看见原主父母出现在堂屋。

盛家父母都挺瘦弱的，身上的衣服也都有些破旧，补丁打了不少，但眉眼温和，目光慈爱。

就是在看见这个场景时，盛母眼角抽抽，赶紧道：“你怎么现在才睡醒啊？有这么当人媳妇的吗？还有这被子怎么回事？”

盛言菱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狗蛋在后面进来，小声道：“是我的，我拿进去了。”

他赶紧动手。

盛母见此，要帮忙，但被拒绝了，于是讪讪的放开，瞪了眼女儿，跟在她后面嘟囔：“你怎么能让继子睡你门口呢？给人看见要被骂死了！”

盛言菱按住她：“娘，你别动，我去茅房。”

盛母这才停下。

狗蛋全听在耳里，放完被子回来，赶紧说：“是我自己要睡那的。”

“这是为啥？”盛母问。

狗蛋心头微动，正好鸭蛋也揉着眼睛出来，他一把拉住鸭蛋：“你看，后娘给鸭蛋洗干净了，还穿了新衣服，别人家卖孩子都是这样的，我怕她卖了鸭蛋，就一直守着，姥姥，你跟后娘说一下，让她不要卖鸭蛋好不好？我们会给她洗碗洗衣服的。”

还没睡醒的鸭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卖鸭蛋？

盛母眼皮一跳，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确实大变样了，白白净净，秀气漂亮，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还真的是不一样了！

她下意识也顺着狗蛋的思路想，直接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看向没说话的老头子，闺女不会这么大胆吧？

盛父也有些慌，冲她使眼色。

盛母安抚：“你别怕，肯定不会的，你们娘要真的这样做，我就揍她！”

狗蛋安心了，松开手，鸭蛋继续去茅房。

盛言菱刚从茅房里回来，就被盛母拉到一旁叮嘱：“你怎么回事？一会儿是要偷跑，一会儿要卖孩子？我可告诉你，不能做这些事，外面好多坏人，我闺女这么好看，一出去肯定被人拐走了，还有啊，卖孩子伤天害理，咱不做这样的事知道不？”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盛言菱默了默，捏了捏自己还肉呼呼的脸蛋，当然原主不丑，没胖的时候也是一个漂亮姑娘。

毕竟原着不爱干活，白白净净，皮肤也嫩，但因为长得胖了，哪哪肉都多，颜值下降了许多，要说很好看，也不至于，这真的是亲妈啊。

她随口问：“你从哪听来我要卖孩子的？”

盛母：“不卖孩子你干啥把鸭蛋打扮得那么漂亮？”

打扮？

盛言菱：“……我就是觉得她太脏了，给她洗了洗，没想到挺干净的，怕再穿从前的脏衣服，就给她一件衣服呗，咋就成了卖孩子？”

盛母疑狐：“真的？”

可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干啥要穿新衣服？那不是浪费吗？

“真的！”盛言菱用力点头，揉了揉肚子：“娘，我饿了。”

盛母顿时忘了要说啥：“哎，行，我去给你做，面条成不？娘给你带了好多鸡蛋……”

盛言菱笑眯眯听着：“好啊好啊。”

满心期待有人能管管后娘的狗蛋：“…………”

——

早饭是一人一个鸡蛋，一碗面条。

盛母一直觉得亏钱那三个孩子，对他们很好，不过到底隔得远，这年头靠着双脚，从盛家大队走到这边来，也得花一个小时。

一来一回，时间很长，因此过来得不是很多。

但每次过来，都会给闺女和三个孩子送不少吃的。

这次也不例外，一大篮子鸡蛋，还有一些红薯、土豆、各种地里的应季蔬菜等等，满满两大袋子。

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盛母和盛父和被盛言菱要求，一人捧着一碗昨天的粥，帮忙消灭，顺便指责闺女浪费粮食。

听得三个小崽子吃得都不敢抬头，心虚得不行。

这年头粮食是命，尤其是这样的大白米饭，更是好东西，哪能这样浪费啊。

盛言菱看着，好心的没拆穿他们，反正也不痛不痒。

盛母吃着下饭的泡萝卜，不忘跟女儿嘱咐：“家里还有个老母鸡最近蛋下得不勤了，等过阵子，我给剁了送过来一半，你也种点菜吧，别把抚恤金花光了，就那么点钱，还不知道江昭能不能赚钱……”

盛言菱心说，抚恤金已经没了，但不敢吭声，只一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态度端正，让盛父也忍不住说了两句。

“你可别学你弟弟，真的是，一天天不着家，没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娶上媳妇咯！”盛父叹息。

盛母一提起小儿子也愁：“难啊，人家媒婆一听是他，都摇头了，唯一一个点头的，非说要三转一响配齐了，还要一百块钱彩礼！这谁出得起啊。”

他们说着，盛言菱脑海里也浮现出关于盛家的情况。

原主是盛家老二，上面有个老大盛前进，嫂子李春泥，都是老实人，但老实人也代表着没太大的能力，目前跟着父母种地，能糊口，仅此而已。

还有个老三，盛新华，今年十八岁，吊儿郎当的一混混，被父母宠坏了。

原主也是一样，主要是两老宠得没什么原则，比如刚刚，以为她卖孩子，还跑路，结果她说肚子饿，这件事就过去了。

唯独老大，因为是头一个，性子也沉闷，反而不会开口，父母关注不多，于是越发老实憨厚。

盛言菱提醒道：“爹娘，小弟还小，也不急，娶媳妇的事等他大一点再说。”

不然这么个状态，娶人家是害了人家。

盛家父母顿了顿，还是点头：“也是。”

“大点懂事，免得人家姑娘嫁进来受累。”

盛言菱笑着点头，吃过饭了，盛家父母就要回去，耽搁半天活计，他们还得回去做饭，下午上工。

盛言菱自然不会拦着他们，还偷偷给他们塞十块钱，结果钱拿出来还没塞，盛母就先给了十块钱过来：“你快拿着，对孩子们好点，自己也吃好点。”

盛言菱哭笑不得：“我有钱，江昭走时给我了五十块钱。”

盛父吃惊：“这么多？他哪来的？不是刚回来吗？”

盛言菱耸肩：“不知道啊，但钱在我手上就是了，这个给你，你们俩也买点好的。”

“那我就不给，你也别给我。”

“不行，我都拿出来了！”

双方你来我往，最终还是盛言菱强势了许多，将钱塞过去，挥挥手送他们离开。

——

送走了盛家父母，盛言菱，转头看着主动洗碗的狗蛋，满意点头，刚刚盛母要洗碗，她拦着了。

这孩子还是聪明的。

盛言菱道：“洗了碗就去烧水，今天把你跟皮蛋也搓干净。”

狗蛋下意识看了眼鸭蛋，跟昨天完全不一样的妹妹，小姑娘还开心的咧嘴笑：“哥哥？”

狗蛋咬着嘴巴，多了几分羞涩和期待：“那我和皮蛋也有新衣服吗？”

盛言菱提着桶去打水，闻言道：“你想有吗？”

狗蛋小脸一红，又绷紧了脸颊，故作不在意道：“随便你。”

盛言菱：“那就没有。”

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