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知道躲不过，便不再刻意回避，他们吃过午饭，应了韩烁的要求陪他去河边走走。

弯弯曲曲的河道，河岸的柳枝随风轻动，风里混杂的青草味，清香舒适。

乡间的小路有些凹凸不平，被细碎的石子铺撒着。

洛洛步子不稳，踉跄着总是被绊住。

不觉间，大手将她牵住，五指穿进她的指间，紧扣相贴。

韩烁的举止自然随意，不容她异议。

嘲她，“笨的都不会走路了？”

洛洛淡淡道，“你应该忘了，我看不见。”

回想前世，是自己去季家把人抢走，才导致洛洛失明，这双眼都是拜自己所赐。

深眸沉了几分，“对不起。”

洛洛浅笑，“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怪你。”

她的话像是摸透了韩烁的心思，在安慰他一般。

韩烁顿了顿。

低声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看不见的？”

“天生的。”

前世手术后为他哭了很多次，没能复明，所以今生仍然看不见…

韩烁越想越自责，无形中做了那么多错事，怪自己醒悟的太迟，让洛洛受了这么多伤害。

洛洛感到被牵着的手有些发紧。

弯起嘴角，语气温和平静，“其实也没什么的，我都适应了，也不影响生活。”

他的丫头，真的在一点点变坚强。

韩烁牵着她坐在岸边的排木长椅上。

侧目看她，“一直没问你，你的父母呢？”

停了几秒…

“我是被爷爷捡回来的。”

韩烁一怔，“捡？”

“嗯。”

收回小手放在膝前，暗叹了口气，“刚满月就被爷爷捡回来。”

指了指面前的河道，“就在那。”

“若不是爷爷，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韩烁不解，凭什么自己可以投生在豪门贵族，他的丫头却要遭受这凄惨的命运。

明明是自己犯的错，为什么要把罪过降在洛洛身上。

眼眶泛红，抬手轻抚着洛洛的发丝，“丫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前世最讨厌的‘对不起’，今生却觉得说一万次都不足惜。

洛洛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蓝天，嘴角芡着苦涩的笑，“阿烁，我们之间就像地面和天空，差之千里，永远无法重合。”

“你也看到了，我有个年迈的爷爷，还有个长不大的丈夫，他们离不开我的照顾，我也离不开他们的陪伴，我的一生，理应如此。”

转头看向韩烁，“所以这样的生活，你插进来，就显得格格不入。”

韩烁剑眸凛声道，“那我偏要插呢？”

顿了下，指尖狠狠抠进掌心，“我们身份悬殊，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韩烁站起身来，目光凛然，“不可能就把它变成可能。”

在他心里，没什么事比拥有洛洛更重要，所以不管面临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

微一颔首，“那我就陪着你照顾他们。”

“不然就把你们都接走，我养的起。”

他又开始心急了，但他没办法不急。

洛洛垂着头，“受你的恩惠度过余生吗？我做不到，爷爷也做不到。”

出身高贵的公子哥，本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而不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盲人，洛洛自愧，也许自己这一生都配不上他。

韩烁脸色渐沉，下颌线条越绷越紧。

洛洛微微抬头，很认真地说，“阿烁，你走吧。”

再一次被驱赶，这种感觉，犹如变成钝刀，一下一下在心头切割。

到嘴边的一句‘我不走’被咽了回去。

怕洛洛因此嫌弃他，对他厌倦。

-

回去的路上，洛洛拒绝了要牵她的手。

韩烁像个犯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

突然想到前世自己说的‘下辈子换你冷落我。’

如今，他真的被冷落，可这种冷让他郁闷不已，仿佛从高处跌落冰川，又硬又冰。

不觉中已经走回小院。

“少爷回来啦！”

小五晃荡个大身子上前，一脸笑意。

韩烁淡淡嗯了声。

“让你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小五昂首，“嗯！安爷爷不要，我都是趁他摆摊的时候偷偷买的，吃的穿的，塞满满一后备箱。”

随着韩烁的步子往里走，“嘿嘿，少爷，我聪明吧？”

甩了一记白眼，“你觉得很值得被夸赞吗？”

小五傻笑，“哦！对了，还给少爷买了酒。”

“洋的红的买不到，所以就买了些白酒。”

之前找不到洛洛，韩烁总是习惯买醉，小五看在眼里，还以为韩烁很爱喝酒。

韩烁拍了下他的脑袋，“嗯，值得表扬。”

也算歪打正着，他今天心情不好，还真想喝几杯。

“媳妇，我回来啦！”

阿福背着背篼刚到在院子里就开始大喊。

无疑是在韩烁憋闷的心情上雪上加霜，看来喝几杯是不够了，得喝几瓶才行。

又是那一套，取背篼…擦汗…韩烁没眼看，除了吃醋就是吃醋。

对自己冷冰冰，对这傻瓜笑脸相迎。

不公平对待，他像是一团遭受炙烤的碳，烈火之下，不断的哔啵爆裂。

-

晚餐。

小五端着酒壶，“安爷爷小酌一杯吧？”

洛怀安笑着，“老朽十几年没喝酒了，你们年轻人喝。”

“好吧！”小五转头看向阿福，“你小屁孩也不能喝！”

阿福不服气，“我怎么不能？我是大人，我都有媳妇了！”

刀锋般的眼神划过，阿福立马收了声。

小五也没理会，伸着酒壶探到洛洛面前，“小仙女来一杯吧？”

“她喝不了酒。”

韩烁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哦！那我给少爷倒。”酒壶刚要往回收。

“我能喝。”说着，把杯往前推了推。

韩烁挑眉，轻笑了一声。

就那点小酒量，还敢说自己能喝。

小五把洛洛的酒杯斟满，转而把韩烁的杯子斟满，顺便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见势，洛怀安举起茶杯，沉声道，“来吧，老朽以茶代酒，感谢小少爷今天的慷慨相赠。”

韩烁端起杯，“洛爷爷您客气了，我们俩叨扰了这些天，应该向您道谢才是。”

众人举杯一同饮下。

洛怀安笑了笑，“寒舍简陋，每日不过是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无需道谢。”

“不会，我觉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