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弗朗西斯科咖啡厅门前，宋千山的劳斯莱斯停在了此处，老宋用手捂着嘴，连续咳嗽了两声后，穿着风衣走到了门口。

碰、碰。

他在门口晃动着店铺的门，通过这种细微异动来制造噪音使里面的人听见。

唰。

门内的防盗门被拉开了，弗朗西斯科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很好奇的看着宋千山：“就你自己？”

宋千山让开身位，指着车里的司机说道：“那儿还有一个更老的。”

这一瞬间，弗朗西斯科才算是彻底相信宋千山是来解决问题的，而这件事也必然和他没有哪怕一丁点关系。

“进来吧。”

等将宋千山让进了房间，老爷子首先闻到的是满鼻子血腥味，当迈步走入咖啡厅的那一刻，两个面色惨白的男人仿佛终于看见了救星一般，被堵着嘴不停挣扎，不断发出‘呜、呜’声。

宋千山慢慢走近，等看清了这俩人才发现他们是跟在二儿子身边的保镖，而在他们身旁的地上则铺着一张白色的桌布，桌布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块皮肉，再看那两个人的腿，已经鲜血淋漓。

“你这是要剐了他们么？”

宋千山有点诧异，他见过凶狠的江湖人，可那些人和眼前这位相比，全都小巫见大巫。

“你在说什么？”弗朗西斯科完全不承认道：“我只是在教两个不学好的年轻人走正途，江湖有什么好？还不如和我学着做皮具，这不，我正在和他们展示做皮具的技巧，只是，手边没有合适的材料而已。”

这哪是狡辩啊，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再说这和剐有区别么？

“放人。”

宋千山指着这两个人说道。

那两个家伙目光中充满了千恩万谢，都快挤出眼泪来了。

弗朗西斯科却阻拦道：“我才刚刚觉着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宋千山解释：“他们是我宋家的人，你放心，这件事不会闹到警察那里，你先放人，否则再迟个一时三刻，他们俩的血就要流干了！”

“准确的说，他们应该是你二儿子的人，在意大利，这可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在濠江，这是一回事！”

“放人！”

宋千山一把夺下了弗朗西斯科手里满是鲜血的刀，绕了一圈在这俩人身后费力的割着绳子，此时，弗朗西斯科却站在这两个人的面前说道：“你们得好好感谢宋，如果你们不是宋兴基派来的，宋兴基恰好是他的儿子，我保证，今天的皮具制作课程会从脑袋开始，而不是腿。”

“能走么？”宋千山根本没理会喋喋不休的弗朗西斯科，低头问了一句后说道：“出去上我的车，告诉司机先把你们送到医院，记住，到了医院之后嘴严一点，去VIP病房疗养，尽量躲着点警察，听清楚没有？”

“是，老爷。”

俩人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出了咖啡厅，留下一路血脚印后，在门口风铃声中消失。

“怎么回事？”

宋千山看着弗朗西斯科问道。

弗朗西斯科耸了耸肩：“你的二儿子，好像要动你的亲孙子，可能是害怕节外生枝，就先从那个叫宋世绩的这孩子这些天接触过什么人开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和我没关系，但这两个王八蛋一进入这个屋子就告诉我他们俩是警察！”

宋世绩眼前一黑，这俩人摆明了在找死啊！

这弗朗西斯科，是赤手空拳在西西里打出了一个大家族名号的人，不过是年老力衰后，被侄子夺权了，这才迫不得已躲到了濠江，像是民国时期的军阀会躲到上海、天津一样。而西西里的那位继承者没有杀他们，一是碍于情面、二则是濠江的财团只和弗朗西斯科合作。

偏偏西西里岛的整个弗朗西斯科家族中，所有洗钱的工作全要依靠宋家来完成，哪怕宋家不直接出面，只是给他们介绍了一些濠江的赌场老板和金融公司。

换句话说，弗朗西斯科能在西西里岛的权力争夺中活下来，宋千山具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做完这一切，宋千山拉过一张凳子慢慢坐下，略显疲惫的说道：“见笑了。”

“我如果有资格笑话你的话，也不会躲到濠江来，相比这里，我更喜欢西西里的老屋。”

两个老男人面对面的相视而坐，片刻后，终于相互对望着笑出了声。

男人这辈子难啊，走江湖路就更难。

籍籍无名时，拼死拼活想要一个出头之日，可这得在血雨腥风中去人家嘴里夺！

功成名就了又得防着小人暗算，年轻人的挑衅，就连最近亲的人，都会因为你的年老而开始不服。

这些，都是弗朗西斯科和宋千山正在经历以及经历过的，所以他们之间的相视一笑，很有深意。

“宋，你打算拿你的二儿子怎么办？他已经开始主动向你家族中的人出手了，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的话，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发生在你的头上。”

宋千山抬起头问道：“他打算怎么做？”

弗朗西斯科摊开双手：“那重要么？重要的难道不是你应该告诉他在这个家族里谁说了算，有那些规矩永远不能逾越么？”

宋千山直截了当的说道：“那我还怎么知道这群孩子里，谁更适合坐我的位置？”

“什么？！”

弗朗西斯科有点不理解中国人的思维。

宋千山解释道：“虽然说意大利被称为欧洲的中国，但是，你们和我们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在我们这儿，当人一旦老了以后，会变得非常为难，他们要替继承人发愁……”

“为什么？”弗朗西斯科惊讶的说道：“继承这件事，不是应该由继任者来头疼么？”

“所以说你们和我们完全不同。”

“不然，你们怎么理解不了什么是孝道呢。”

“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成功者都希望自己的基业可以千秋万代，他们会在继承人中细心挑选，有时候更会将两个同样有希望的继承人放在一张赌桌上，眼看着他们拼光手里的一切筹码，再把赞赏的目光送给胜利者。”

“你们可比我残忍多了。”满手是血的弗朗西斯科听着宋千山的描述，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们只希望孩子们快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宋千山感慨道：“原本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我的大儿子与二儿子身上，我的二儿子本该胜券在握，我都觉着没有必要继续较量下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的亲孙子站了出来，将整个局面全都打破后，竟然建立了一个对他十分有利的布局。”

“无论在商业上，领悟力上，这小子都要比他二叔强出太多太多，我相信，再给我二十年时间，我可以亲手培养出一个前途光明的怪物，哪怕是这濠江都锁不住他。”

“你觉着他能跨越地域打造出美国洛克菲勒一样的超级家族么？”

宋千山望着弗朗西斯科眼中的那一丝丝轻蔑，回应道：“为什么不能呢？”

“哈哈哈哈哈！”弗朗西斯科笑的很开心房，仿佛听见了本世纪以来最好笑的笑话：“我年轻时见过洛克菲勒那个老怪物，他和表现出来的和世人所理解的一点都不一样，这个倔强的老家伙一身都是缺点，能获得如今的成就让人匪夷所思，可他就是成功了……”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洛克菲勒不是人家有意让你见到的呢？”宋千山的一句话，将弗朗西斯科所有表情冻结在了脸上！

“会吗？我们根本没有交集，相见也不过是在一次派对上，他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设防么？”

“也许，这才是他能成功的关键。”

弗朗西斯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好了，今天我有点累了，说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吧，不管怎么说，你的人，打扰了我的平静。”

“你想怎么样？”

宋千山将难题丢了回去。

这恐怕是弗朗西斯科人生当中最为难的时刻，要是不惩治一下姓宋的，曾经西西里岛上的堂-弗朗西斯科脸上挂不住，可要是惩戒过了，他在濠江的好日子可就算是到头了。

弗朗西斯科起身，走到角落里拎过了扫把、拖布等等东西，指着满地鲜血说道：“在你们宋家人来以前，这里我已经打扫干净了，既然这个麻烦是你们宋家人惹出来的，就劳烦你，亲手帮我恢复原样，亲手。”

或许这就是弗朗斯西科能成为西西里岛一代霸主的原因，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拿捏分寸。在这个没人看见的咖啡店内，濠江赌王宋千山屈尊降贵给他打扫卫生，既没人看见，也不会破坏了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还能解决所有矛盾，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种优越感永远会留存于他的心里，绝不可能说出去。

“谢谢。”

宋千山真诚的感谢着，如果宋家和弗朗西斯科开战，那整个濠江都会面临巨大冲击，或许会引申为整个西西里岛和濠江的全面性江湖争斗。

“爸！”

就在此刻，咖啡店的风铃声再次响起，宋兴基到了。

“站那。”

宋千山一嗓子叫停了宋兴基的脚步，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好好看着！”

那么大一个宋千山，亲自脱下西装、挽衣袖、拎起水桶去打水，然后将一盆一盆的水泼在地上冲刷血污，直到地上的血被冲刷干净了，他才拿起刷子认认真真的刷地。像是要证明就算是打扫卫生，他也得干的比别人好一样。

弗朗西斯科很开心的看着，当他扭过头看见宋兴基满脸恨意的望向自己时，他忽然明白了宋千山为什么不选择这个儿子当继承人。

“你比你父亲差远了。”

弗朗西斯科说完这句话，走出了咖啡厅，算是给宋兴基的一生留下了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