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安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终于没有了那种深深的恐惧。

如果非要形容，此时的他，倒像是因为回忆之中，陆辛的变化，而多了点欣慰。

似乎很理解的听着陆辛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重新遇到之后的细节，而是抬头看向了陆辛，总结似的道：“总之，一开始，我还是有些怕你，只是不敢赶你走，但我一直观察着，却发现你好像真的变了，变得特别的平庸，特别的平凡，又有着普通人的善良。”

“如果非要让我形容对你的感觉……”

老保安沉默了一会，才看向了陆辛，道：“我见到过三个不同状态下的你。”

“别的能力者，经常会出现由稳定，到失控的状态。”

“而你，则是反着走完了这个状态，从极致的失控，一点点变得正常了……”

“……”

老保安说完了他想说的事情，饭馆里的气氛再度变得安静。

热情好客的小饭馆老板，正打着哈欠，等他们吃完，期间还伸头出来看了一眼，见他们已经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满意的点了点头，并对他们三个人的行为表示了赞许。。

“就是嘛，三个大老爷们，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呢？”

“……”

“……”

陆辛沉默了很久，只是在想着老保安说的话。

第一代研究员，从他们接自己离开，再到自己再次遇到小鹿老师，一共过去了三年。

准确的说，是不太到三年的时间。

而在遇到小鹿老师之前，虽然自己的记忆，仍然趋于混乱，但事实上，自己多少还是有一点点的记忆，记得自己在高中读过书，记得自己进了公司，独自生活了很多年……

自己的记忆，从那片空白，到遇到了小鹿老师，彻底变得清晰，是一个渐变过程。

而从这种角度分析，自己真正的空白时间，其实是一年多一点。

那么，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当初自己前往研究院时，确实听安博士说起过，如今研究院里主导研究的那些人，严格来说都是第二代，第一代研究员，都已经是属于红月亮事件发生之前的人了，也可以认为，他们便是当时的红月研究院最早的成立人，早在前文明时代，便建立了红月研究院。

但是，关于他们的一切，那位安博士也不知道。

或者说，当时她是骗了自己？

可是，当时一代研究员，带自己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老保安说自己认识他们，自己又是怎么认识的？

监狱……

又代表着什么概念？

……

……

脑海逐渐的被这些不同的问题占据，陆辛也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八号与老保安，都沉默着。

他们似乎在分别以一种彻底失去了方向，或是准备好了接受惩罚的姿态坐在了那里。

等着自己给予他们结果。

但是，自己在这时候，又同样没有心情处理这些事。

于是，在沉默了好大一会之后，他长长的吁了口气，道：“这些事，回头再说吧。”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

“……”

八号与老保安，都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来看他。

八号脸上是难以置信，想说什么，又拿不准的神情。

老保安则是意外。

“人生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

陆辛慢慢的起身，微微苦笑着道：“但我总要努力的去经营，不是吗？”

“所以，我们各自处理好各自的事情吧……”

“……”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过了头，向饭馆老板道：“结账！”

顿了顿，又道：“没吃完的打包。”

……

……

扔下了老保安和八号在饭馆里，陆辛独自拎着打包的菜从饭馆里走了出来。

此时，街面上已经再度恢复了安静。

打算今天晚上就回家的人，已经回到了家里，不打算回家的人，也已经在庇护所里进入了睡眠，狭长的街道上，甚至连辆开着灯的车都看不见，只有昏黄的灯光，独自亮着。

陆辛慢慢的在街道上走着，没有打算让特清部给自己派辆车来。

其实，刚才面对着八号与老保安，他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只能压在了心里。

与八号和老保安的交流还是很成功的。

和八号，做到了坦承，而老保安，也没有隐瞒，把之前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是一次成功的交流，陆辛也只能表示称赞，但不得不说，看到了他们都因为过去的自己而痛苦，恐惧的样子，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一点点失落的，过去的自己真的这么可怕吗？

无论是八号，还是悔过后的老保安，本质上都还是善良的人啊……

只是那时的自己，只懂得破坏、杀戮，给别人带去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这又怎么能怪他们害怕自己呢？

他急于离开，不愿多发表意见，就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资格指责什么的……

也许，以后更努力一点，就可以消除别人的这种印象了吧？

……

……

想着这些问题，陆辛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脚步。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空中的红月一直陪伴着自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离家还有十几公里，靠两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就好像，内心里的一些希望，似乎很近了，又不知道要多久。

默默的站了很久，陆辛还是再度迈开了步子。

虽然远，总是要走回去的，哪怕这条路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但谁让自己过去做的不好呢？

“哗啦啦……”

同样也在陆辛这些想法出现时，身后传来了轻盈的锁链碰撞声音，陆辛微微惊讶，转过了头，就看到娃娃正在从空中慢慢的落下，白色的锁链晃动，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她居然还没有休息？

陆辛看着她，把手里的打包袋往身后藏了一下，笑道：“这次的剩菜是不能给你吃的，我记得你喜欢吃颜色漂亮，形状也好看的，上次的鹅肝就是那样的，我当时一看就觉得你肯定喜欢。这次的只是路边小饭馆随便做的，又油又腻，炒的黑糊糊一片，你肯定不会喜欢。”

娃娃似乎根本没有听懂陆辛在说什么，只是慢慢的落在了陆辛的身边。

陆辛往前走，她也就默默的跟着，陆辛看她的时候，她就微笑，还是不喜欢说话。

身后，响起了“鼓嘟嘟”的直升机声音。

似乎是发现娃娃丢了的保姆小队，立刻就跑二号卫星城来找人了。

但是，远远的观察过之后，直升机的声音，又快速的消失，仿佛不想打扰到他们。

“娃娃今天的表现，似乎有点奇怪？”

保姆小队的队长，带着一众成员，来到了二号卫星城警卫厅落地。

一群人驾驶着车辆，向陆辛和娃娃所在的区域赶来。

“奇怪吗？”

有人疑惑的道：“她见了单兵，不是一直这样吗？”

“是一直表现的亲近，但这一次，又似乎比亲近，多了些东西……”

保姆小队的队长疑惑的说着，拍了拍前面司机的肩膀，道：“这一次不要靠的太近。”

“给他们点私人空间。”

“……”

“……”

安静的街道上。

陆辛和娃娃默默的走在了无人的街道上，两条影子在路灯下，被拉扯的很长。

“你是真的很笨啊……”

陆辛慢慢的走着，才有些无奈的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个怪物吗？”

娃娃微微歪头，打量了一下陆辛的表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真的，太幸运了……”

陆辛微微转过了头，藏起了自己的眼神，默默的走向前方。

而娃娃，也仍然只是默默的跟在陆辛身边，陪着他走这条漫长而不知尽头的夜路。

只是偶尔，转头看向了陆辛时，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久远的画面。

……

……

在娃娃很小时候，来到了青港，她穿着脏脏的衣服，沾了很多鲜血，小脸上满是恐惧。

她被无数疯狂的人群包围，无助的躲在了墙角，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量，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一群只想吃掉自己的恶魔，恐惧的感觉淹没了整个心脏……

娃娃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害怕的瑟瑟发抖，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但是，总有一些时候，因为压力太大，会使得她的精神力量，也趋于崩溃边缘。

但也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小孩，迷茫的从远处街道上走了过来。

这些对娃娃的喜欢达到了疯狂的人群，忽然像是被冰封一样，一个个停止了动作。

娃娃过了很久，才小心的露出了一只眼睛，向外面看着。

那个远处走来的小男孩，同样一身的鲜血，身上脏兮兮的，但他直挺挺的从娃娃身边走过，低头看了娃娃一眼，眼睛里满是黑色粒子，瞬间使得娃娃混乱的精神力量归于平静。

娃娃的精神力量，也多少在某个层面，对他造成了影响。

于是他脚步停了下来，定定的看了娃娃一眼，两人的目光交织，世界仿佛停顿。

半晌，他慢慢伸手，将娃娃拉了起来，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

仿佛水面上的两条波纹，轻轻一触，便再次分开。

仅此一次接触，甚至没有任何意义。

此后很多年，他们也再没有过交集，甚至其中一条波纹，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是，谁能说他们没有碰撞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