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霓裳瘫坐下来。

想到自己白皙的胳膊会留下疤，她就觉得崩溃了，眼泪都啪啪的掉，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会留疤？你若早说，我就不会受这一针。”

隔着屏风的苏卿走了过来道：“疤重要还是命重要？”

谢霓裳气道：“你一个粗俗武将懂什么？”

苏卿是不懂她对疤的看重，道：“我们上过战场的男人，哪个身上不带些疤，那疤代表的是战绩，是荣耀，你这疤代表的是有人不收你一文钱，给了你不再感染天花的机会。”

她为了一个疤哭哭啼啼也就算了，因此怨恨上妹妹就不对了。

谢霓裳气得道：“我再和你多说一句，就是鸡同鸭讲。”

听这边吵吵闹闹，周云王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全都散了。”

接过种的奴仆不敢再留，立刻如鸟散。

太妃胳膊上还疼着，没精神吵架，唤了侄女道：“霓裳，先回去了。”

她由奴婢扶着离开了，谢霓裳也红着眼睛跑了。

苏棠背起自己的药箱，也从屏风后走出来，和周云王告辞，道：“七爷，我回府了。”

周云王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柔和：“脸还疼吗？”

苏棠摇摇头，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周云王给了苏卿一个眼神，后者忙跑出去道：“妹妹，我送送你。”

“女孩子还是要哄着点的，你回头也哄哄谢姑娘吧。”他哥这性格也太直男了。

两人是要谈婚论嫁的，这么直，以后过得好吗？

苏卿根本没把那边当回事，一个疤而已，太娇气了，道：“妹妹，你别怪七爷。”

他跟随周云王多年，对方一个眼神，他就能心领神会。

肯定是要他帮着说好话的。

苏棠：“我怪他干嘛。”

“太妃不是打了你一巴掌吗？那毕竟是七爷的娘，七爷总不能帮她打回去。”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我没怪七爷。”

兄妹两一边往王府外走，一边轻声交谈，苏卿直把人送出王府外，目送她离去后返回王府，想起谢霓裳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有些烦躁。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妹妹也接种了，也会留疤，怎不见她哭哭啼啼。

这厢，等苏棠回王府后，天已暗了下来。

前脚刚进王府，就被宋嬷嬷前来禀报，王爷见她。

苏棠走进前院厅堂，就见庄王正独自而坐。

见她回来，冲她招了招手，道：“棠棠，过来坐。”

苏棠走了过去，道：“有话就说。”

“你手里有接种天花的疫苗吧？”

苏棠警惕的看着他道：“为数不多的几十针而已，你别想我拿出来给你王府的奴仆接种。”

庄王：“给我一人接种。”

“给你接种可以，和离书拿来。”

庄王丝毫不意外她会这样说，道：“棠棠，就算我给你和离书，你过不了父皇那一关，依旧无法真正和离，婚是父皇赐的，你也要得到他的帝印才行，玉牒也在父皇那里，你觉得他会把你的名字从皇家玉牒涂抹了？”

“皇上肯不肯是皇上的事情，你肯不肯是你的事情。”

庄王看着她，目光幽深，道：“棠棠，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

苏棠最是膈应这话，道：“你的真心，我无福消受，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是给我和离书呢，还是要承受被感染天花的风险，在这个时代，一旦感情上天花，至少有一半的死亡风险。”

他当然清楚这种风险，所以，才想要接种。

两人僵持片刻，苏棠转身就走，就听传来庄王的声音：“等等。”

在找苏棠要接种的疫苗时，他就已考虑到对方会要和离书。

正如他所言，就算他给了和离书，只要皇上不点头同意，依旧不算数。

庄王道：“和离书可以给你，我有个条件。”

苏棠不怕他谈条件，她转过身来：“你说。”

“我要你手里的天花疫苗。”

这是要拿着她的东西去立功了？

苏棠讥讽冷笑，道：“可以给你。”

庄王起身去拿笔墨。

和离书而已，不过是个形式，她非要，他就给她好了。

庄王提笔写下和离书，又盖上了自己的印，苏棠阅读了一遍后收了起来。

两人的婚姻本就是个骗局，和离是让一切回到正轨。

打开药箱，苏棠取了五支疫苗，道：“我手里的疫苗不多了，现在给你用一支。”

余下的就随便他想留给谁了，或者拿去研究。

庄王没有异议。

待注射完疫苗后，苏棠讽刺道：“你不就怕我给你注射的不是疫苗？”

“我相信你。”

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就之前，难民营出现天花后，苏棠就跟着李相臣去了周云王府，在这期间，周通是一直跟着她的。

周王云带着她进了一趟宫，后面又回来了， 这事他也都知道。

自然也知道周云王府下午这段时间一直在接种天花疫苗。

那么多的奴仆来来回回，议论着——

她都愿意给周云王府的奴仆接种天花疫苗，在他王府却有所保留，想到这些，他虽觉得生气，可又奈何不了她。

苏棠为他接种后就回自己的后院了，又叫来了奴婢，给她们把疫苗接种上后又进了空间去找墨川道：“阿舅，王都出现了天花，我给你把疫苗接种了，你把袖子挽起来。”

墨川没有多问，乖乖挽起了袖子，看她拿着一个带针头的家伙在他胳膊上注射了药水，这才道：“棠棠，这是什么物件？”

苏棠继续胡诌：“这个叫注射器，以前在乡下偶遇一世外高人送我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墨川不疑有它。

这厢，庄王手捏着苏棠留下的疫苗出神。

身为皇帝，向来多疑。

他若现在把疫苗送入皇宫，那人不一定愿意接种疫苗。

所以，他得再等等。

等到天亮，前去打探消息的周通回来禀报道：“王爷，难民营里今天已死了二十多个人了。”

能这么快就死了的，都是老弱病残。

难民营里出现发热症状的人数，在昨天已达到一百多人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王都的商贾也不敢再出来施粥了。

早朝之上，一直在关注事态发展的幽王启奏道：“为了王都的安危，恳求父皇下令，把这些难民都安置到王都之外。”

难民营中出现天花，为了防止在王都传播开，这是最好的办法。

皇帝：“准了，这件事情就交由晋王和幽王共同处理。”

两位王爷领旨。

待早朝散去，庄王来到紫微殿求见，道：“儿臣有事启奏。”

皇帝颔首：“说吧。”

庄王拿出疫苗道：“父皇，这疫苗是儿臣以一纸和离书从苏棠那里换来的，只要接种了此疫苗，便不会再有感染天花的机会，儿臣特来献给父皇。”

皇帝诧异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来。”

什么疫苗，什么接种，这词都是他闻所未闻。

庄王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太监，皇帝摆摆手，示意人退下。

待左右没有了人，庄王才轻声道：“父皇，苏棠不知道得了哪里的高人指点，身上有克制天花的药物，这一管药是天花疫苗，周云王府的人在昨天下午已全部接种了这管疫苗，儿臣也是以一纸和离书才从她手里多要了这几支疫苗。”

庄王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并把自己也接种的事情相告了。

皇帝看了看他右上臂接种过的位置，又看了看这小小的药瓶，听庄王又道：“儿臣虽递了和离书，心里并不情愿，恳求父皇不要把苏棠的名字从玉牒上涂抹，也不要给她盖上玉玺。”

这婚是皇帝赐的，想要真正的解除两人的关系，少不了帝印。

皇帝颔首，道：“宣太医院。”

太医院的几个元老很快就被宣了进来，皇帝把天花疫苗拿给他们，让他们去研究。

待太医院的人拿着疫苗离开后，皇帝对庄王道：“这疫苗若真对天花有用，你就是云国的功臣。”

可他深知，太医院的人不可能研究出来这种东西的。

本想让皇帝扎一针。

可在太医院里没有研究出结果前，他不肯接种。

自古皇帝多疑。

庄王一脸谦卑：“这也是从苏棠手里换来的，儿臣不敢居功。”

皇帝欣慰，保证道：“你以你的婚事换来了这天花疫苗，朕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绝不如苏棠的愿。